第47章 宝奴
“小僧……需要回去同先生商量一二。”
沉思良久,雪浪终是发出了苦涩的声音。
他也只能这般说了。
因为在开口前,雪浪和尚就有种预感,但凡自己有半句话惹得对方不快——
今夜,他一定会被斩杀当场。
事实上,从他踏入王府那一刻起。
雪浪看到的所有事物,就都透出一股诡异的氛围,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明明是夜里,却要点上火烛,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
内宅有女人在哭,而且从里面运出了尸体。
再加上平陵郡王的言谈举止,皆与上次见面时截然不同……
如是种种。
让雪浪在暗自心惊之余,猛然间回想起一则流传已久的谣言。
据那谣言所说。
这大应朝的皇亲国戚,一旦过了三十五岁,就会逐渐染上一种可怖的疾病。
这种病无法治愈。
也没有明显的表现。
但它会让一个人的神志逐渐失常,慢慢变得暴戾,癫狂,嗜杀成性……
最后,哪怕是面对往日里的亲朋好友,也会毫不犹豫的刀剑相向。
在过去。
雪浪只把这当做市井中人的胡言乱语。
但现在,看到平陵郡王的表现,雪浪不禁开始思考——
难道这传言,竟真有几分可信之处?
思虑至此。
这俊俏的和尚冷汗涔涔,再也不敢在王府中久留。
没有片刻犹豫,他强行隐藏住内心的惊恐,向平陵郡王告了个罪,然后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但就在雪浪开口说话,请求离开的前一秒。
平陵郡王的声音,却已从他对面悠悠传来:
“禅师可是要走了?今夜怠慢了禅师,本王心中甚是愧疚……这样吧,来日若是得了闲,本王在这王府中设酒摆宴,再招待禅师一回。”
“哦,对了,本王应该送送禅师才是。如此,方能略尽些地主之谊。”
“是,小僧惶恐,多谢王爷。”
雪浪赶紧低头,恭恭敬敬道了声谢。
然后他抬起眼,发现那位郡王已经离开熊皮,站在地上,腰背挺直,脸上带着友善的微笑。
那笑容温和有礼。
简直与刚才判若两人!
雪浪见状,眼皮跳了跳,心中恐惧更甚。
他见平陵郡王走出偏厅,便低眉垂首,跟在对方身后,不敢多发一言。
在这古怪又沉闷的气氛中。
两人穿过花园,朝往府外走去。
而正在此时,雪浪一抬眼。
他忽然注意到,在走廊的另一头,有个衣着朴素,样貌清俊的姑娘,正朝两人迎面走来。
那姑娘虽漂亮,举止却怪异。
只见她下巴磕破了,却不包扎,任由伤口流着血。
同时,她像对待什么宝贝似的,将一个筷子桶抱在怀里。桶里是朵蓝色的小花。
当那姑娘走到近前。
她立刻停下脚步,冲平陵郡王躬身行礼:
“阿爹,女儿向您请安了。”
原来这姑娘,竟是平陵郡王的亲生女儿。
雪浪见到这一幕,心里若有所思。
紧接着,他听见郡王平静的开口:
“这么晚回来,去哪儿了?”
“回阿爹的话。”那姑娘保持弯腰的姿势,神情恭顺,“二姐带我去王府外用晚食,我没上马车,回来得晚了一些。”
“嗯,这就是你的错处了。”
平陵郡王淡淡说道,目光始终没落在那姑娘的身上:
“接下来三天,不准进水米,去吧。”
“是,女儿全凭阿爹吩咐。”
听到这句话,姑娘仰起头,脸上出现了一丝甜美的微笑。
随后,她便侧过了身。
见女儿让到一边,平陵郡王毫不犹豫的迈开脚步。
雪浪见状,也赶紧跟上。
但他向前走了几步,终是没忍住,回头向姑娘的方向看去。
只见对方依然停留在原地,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但不知为何。
直到这一刻,她仍牢牢抱着那个筷子桶,一秒也不肯撒手。
……
望着父亲和那和尚远去的背影。
佛宝奴舒出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最后面无表情。
三天不吃饭而已。
她经常挨饿,所以能受得住。
另外,父亲今晚似乎心情很好。因为他没有在见到自己的刹那,就抢过筷子桶,将其扔到地上,砸个粉碎。
脑子里想着这些事。
佛宝奴穿过内宅,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
一进屋,她便将门仔细关好,随后点燃了一盏油灯。
将油灯举高,佛宝奴仔细打量四周。
只见在灯光的照耀下。
这间简陋的小屋里,居然到处都是雕工极好的【佛陀像】。
金刚怒目,观音低眉。
每一尊佛像都宝相庄严。栩栩如生。
在这大应朝,人人敬佛。
这些塑像,若是拿到集市上卖,恐怕每一座都价值十金不止。
就这样站在屋子中央,环视一周,佛宝奴微微皱起了眉。
因为她只是出去半日。
这屋子里,居然又少了一座【宝瓶观音像】。
但是眼下,她已经没空去管那个偷佛像的小偷了。
将油灯搁在桌上。
佛宝奴熟练地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节原木。
右手抓起刻刀,她沉思半晌,然后就在这木头上雕刻起来。
刀片划过,木屑簌簌而落。
没过多久,木头表面就多出了一张模糊的面孔,眉眼俱全,气质洒脱。
然而佛宝奴盯着那张脸,却微微皱起了眉,仿佛相当不满意。
下一刻。
她毫不犹豫将木头丢到地上,随后又伸手进入抽屉,从中取出了一节新的来。
小屋中,雕刻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这一回,看着雕好的成品,佛宝奴还是摇了摇头。
于是接下来,她开始不停重复雕刻,扔掉,再雕刻,再扔掉的动作……
直至天色将白。
当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上。
佛宝奴终是放下了手中刻刀。
她手上扎满木刺,鲜血淋漓。但是此刻,这姑娘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般,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只见在她掌心中,赫然躺着一截半身雕塑。
那是个年轻人。
目光温和,样貌俊逸飘然。每一根线条都极富神韵,就连衣带,都仿佛要开始在风中飘舞。
将木雕收在怀里,佛宝奴打了个哈欠。
紧接着,她摇摇晃晃起身,一头栽倒在床榻上。
在党项人的语言中,“佛宝奴”意为“雕刻佛像的奴隶”。
今日腊月初十,是佛宝奴的生辰。但显而易见的是……
没人在乎一个奴隶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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