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滔滔
砰！
仿佛热水壶的盖子被顶开一般。
在爆炸般的声响中，牛大川被巨大的冲击力向后击飞，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滚了半圈。
江生见状，有些抱歉的笑着，把这老农民从地上拉了起来。
但牛大川已经没空去想【神仙竟然在扶我】这种小事了。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呆呆看着那滔滔不绝，从青色瓷壶中涌出的水流。
紧接着，牛大川发疯一般趴到河岸边，伸出颤抖的手，掬了一捧清水，狠狠洗了把脸。
这是水......
真的是水！
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大概很难想象得到水源对于这些农民们的重要性。
在现代社会，区域性大旱，可能会让当地粮食减产，需要进行跨省物资调配。
但在这个时代。
如果某个地区发生旱灾，其情况之惨烈，连秉笔直言的史家都不愿多书，只能在竹简上写下六个字：
【岁大饥，人相食】。
牛大川算是比较幸运的农民了。
虽然自身没有田地，但是这一辈子都没怎么真正挨过饿，还能养得起妻子儿女。
不过，从那些从远方逃荒而来的流民口中，他也多少听说了一些旱灾地区的惨事。
知道为了活下去，人们甚至会易子而食。
现在有了这条河，有了这么多的水......
也许他的小儿子，真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呢！
使劲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牛大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
他保持着跪在河岸边的姿势，直起上半身，望向远方，想看看这条河会流到哪里。
而就是这么一看。
牛大川发现了更多东西。
以常识而论，如此湍急的水流下，当然会有一部分水溢出河道。
就是将这附近全部淹没，泡成烂泥地，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此刻，牛大川惊愕的看到。
那从青色瓷瓶中涌出的水，居然一接触河床，就迅速平静下来。
而且牛大川总觉得，那些水其实根本没在流动。
它们只是平静的躺在规整的河道里......仿佛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水方块】！
如此反常识的一幕。
让牛大川只能将其归结为【仙家法术，深不可测】。
他就这样跪在河边，盯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如痴如醉地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才从地上爬起来，转身面向江生，诚恳至极的跪拜下去。
“谢神仙大恩大德——谢您救我们这些苦马骡子！”
很久以前，【苦马骡子】是外地人对江西农民的蔑称。
但是叫得多了，本地农民也就认下了这个外号。
此刻牛大川管自己叫【苦马骡子】，实在是有感而发——
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佃户不是人，是喂点硬饽饽就能活的畜生。
神仙不去保佑真正的活人，却专门救他们这群畜生脱离苦海，怎能不让牛大川感激涕零？
听着牛大川的话，江生微微沉默。
随后他伸出手，将这个脸上还沾着眼泪鼻涕的老农夫，从地上拉了起来。
“好了，你下山吧......”
注视对方的脸，江生沉默片刻，难得多说了一句：
“以后，日子不会这么难了。”
流水向东而去。
牛大川走了，走之前依旧千恩万谢。
江生背着双手，注视着这条河流。
只觉夜色虽深，但那股生机勃勃，万物竞发之意，已近在眼前。
但看了一会儿，他皱皱眉，像是不放心一样，向躲在附近的白鳞巨蟒招了招手：
“你确定周围的山林野兽，还有趁夜进山的猎户樵夫，已经全都赶走了吗？这水很急，可别淹死了什么。”
“放心吧，先生。”
白蛇斩钉截铁：
“山林野兽，樵夫猎户，附近一个不剩！”
......
在牛大川摸着黑，一步步往山下走时。
另一边，龙南县的丰乐楼，官员们又在通宵夜宴，欢迎达旦。
作为本县的县令，范文虎自然依旧是宴会上的主宾。
他今天又喝了不少酒，斜靠在锦榻上，看着一名貌美舞姬跳舞，脸色酡红，醉态横生。
和前几天相比，他态度更加放松了......仿佛有恃无恐。
“县尊，且再饮甚！”
年老的主簿看现场气氛热烈，举杯高呼一声，引得众官员纷纷响应。
而那范文虎，自然也是来者不拒。
当这一杯饮罢。
老主簿推脱说要去更衣，脚步涣散，像是不胜酒力一般，跌跌撞撞出了丰乐楼的门。
然而一出丰乐楼。
这五十多岁的老主簿，脚下立刻稳健起来。
只见他向街角一家茶铺奔去，越走越快，步态中隐隐透出一股急切。
一掀帘子，老主簿进了茶铺，登上二楼。
在不久前，被他扇过一巴掌的锦袍老乡绅，此时就坐在二楼雅间。见主簿进门，这老乡绅赶紧起身相迎：
“小老儿见过大人......”
“闲话休提，就问你，金银准备好了没有！”
不耐烦的打断老乡绅的话，主簿神情阴沉，语气却有些激动：
“等待会儿那群兵痞子入城，要是见不到财货，他们说不定会连咱们一起杀。”
“自，自然准备万全，请大人放心！”
见老乡绅慌慌张张，一躬到地，老主簿这才满意。
这老主簿，虽然官职低微，但毕竟在江西为官数十年，和南昌城的一位参将，到底是有了点交情。
此次，他专门从那参将手下，借来了一批人马。
明天日出之前，那还在酒楼里醉生梦死的范文虎，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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