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脚印玄机
后堂的偏院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林越趴在铺着软垫的木板床上,后背的伤口刚被郎中处理过。草药混着油脂的清凉感,勉强压下了皮肉撕裂般的灼痛,但每动一下,仍像有无数根针在扎。赵猛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进来,见他醒着,连忙放下碗凑到床边:“感觉咋样?郎中说你这伤至少得养半个月,后背的皮肉都打烂了,再重一点就得见阎王。”
林越侧过头,看着赵猛通红的眼眶,扯了扯嘴角:“放心,阎王爷不收我这种还没破案的捕快。”他声音沙哑,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的干涩,“药……给我。”
赵猛赶紧把药碗递过去,又拿了块蜜饯:“慢点喝,这药劲儿大。”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林越强忍着没吐出来,含住蜜饯才缓过劲。他望着屋顶的梁木,脑子里全是仓库里那些贴着黑风崖标记的木箱——里面的毒弩泛着幽蓝的光泽,箭簇上的纹路他记得清楚,绝非寻常猎户能用的物件。张万贯走私这种东西,绝不止是为了赚钱,背后一定藏着更大的勾当。
“周昌那狗东西,肯定收了张万贯的好处。”赵猛在一旁咬牙切齿,“今早我去前院听文书说,周昌一早就在李县令面前吹风,说你私闯民宅是为了勒索张乡绅,还说要彻查你的来历呢。”
林越眼底寒光一闪。周昌这是想赶尽杀绝。他现在重伤在身,若是被安上“勒索乡绅”的罪名,别说破案,能不能保住这身捕快皮都难。
“不能等。”林越撑着胳膊想坐起来,后背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我得去河边。”
“你疯了?!”赵猛连忙按住他,“郎中说你至少得躺三天,现在出去风吹日晒,伤口准得发炎!有啥线索不能等伤好了再查?”
“等不起。”林越摇摇头,眼神异常坚定,“周昌和张万贯不会给我养伤的时间。王二柱溺亡的河边,一定还有我们漏掉的东西。”
他记得前世处理过一起抛尸案,凶手自以为清理干净了现场,却在河边的淤泥里留下了半个鞋印。当时他带着队员用石膏拓印,最终通过鞋印的磨损程度锁定了凶手的职业。王二柱的案子,现场勘查得太粗糙了——原身和赵猛只看了表面,根本没细查淤泥和草丛。
“可是你的伤……”赵猛还是不放心。
“帮我找身宽松的衣服,再弄点草木灰来。”林越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心,我心里有数。实在撑不住,我就回来。”
赵猛知道林越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叹口气,转身出去找东西,心里却暗下决心,一会儿说啥也得跟着去,真出了事也好有个照应。
半个时辰后,林越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旧布衣,后背垫了厚厚的棉布,勉强能挺直腰板。赵猛背着他,沿着县衙后的小路往河边走。正是午后,日头毒辣,晒得地面发烫,林越被晃得有些头晕,却死死盯着前方——王二柱溺亡的河段就在前面那片芦苇荡旁。
“就到这儿吧。”林越让赵猛把他放下,扶着一棵老柳树喘了口气,“你在这儿等着,我自己过去就行。”
“那哪行?”赵猛把水壶塞给他,“我跟你一起,多双眼睛总好点。”
林越没再推辞,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芦苇荡。河边的泥地被太阳晒得半干,踩上去软软的,留不下太深的印记。林越蹲下身,忍着后背的剧痛,一点点拨开岸边的水草。
“你在找啥?”赵猛也跟着蹲下,学着他的样子扒拉草叶。
“脚印。”林越头也不抬地说,“王二柱是被人拖拽到河边的,凶手肯定会留下痕迹。之前咱们来的时候,只看了水面附近,没查岸边的淤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赵猛找来的草木灰。这东西吸湿性强,能让模糊的印记显形,是没有现代勘查设备时的权宜之计。林越抓了一把草木灰,小心翼翼地撒在岸边一块看似平整的泥地上。
“你看这儿。”林越指着地面,“泥地边缘有被踩过的痕迹,像是有人在这里站了很久。”
赵猛凑近了看,果然,草木灰覆盖的地方,隐隐显出几个不规则的凹陷。他咋舌道:“还真有!这你都能看出来?”
林越没说话,继续往深处撒草木灰。阳光透过芦苇叶的缝隙照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后背的伤口在汗水的浸泡下,疼得像火烧,但他像是浑然不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的泥地上。
突然,他停住了动作。
在一片被水草半掩的泥地里,草木灰下显出了半个模糊的脚印。脚印很深,边缘有些变形,显然是踩在湿泥上留下的。林越屏住呼吸,用手指轻轻拂去上面的浮灰,脚印的轮廓渐渐清晰——是一只布鞋的印记,鞋头微尖,鞋底有三道浅浅的纹路。
“赵哥,拿纸笔来。”林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赵猛赶紧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粗纸和炭笔。林越忍着疼,半跪在地上,对照着脚印的大小和纹路,一笔一划地描摹。炭笔在粗糙的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半个时辰后,一张大致的脚印拓片终于画好了。
“你看这步幅。”林越指着脚印旁边的另一处浅痕,“从这个印记到刚才那个深脚印,距离大约三尺半,说明凶手的身高不会太矮,至少在五尺八寸以上。”
他又测量了脚印的深度:“这脚印陷进泥里将近一寸,说明凶手体重不轻,而且当时应该很用力,可能是在拖拽王二柱的时候留下的。”
赵猛听得目瞪口呆:“就凭这半个脚印,你就能看出这么多?”
“不止这些。”林越指着鞋底的纹路,“这种三道杠的鞋底,是县城‘老布坊’特有的样式,去年冬天才开始卖。你想想,张府里谁穿这种鞋?”
赵猛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瞪得溜圆:“刘忠!我前几天还见他穿了双新布鞋,鞋底就是这种三道杠的!而且他身高五尺九寸,体型偏胖,跟你说的全都对得上!”
林越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刘忠的嫌疑本来就最大,现在加上这脚印,证据链又多了一环。但他没有就此停手,而是继续往芦苇深处走——他总觉得,凶手既然敢在这里抛尸,肯定不止留下这一个痕迹。
果然,在离水边更近的地方,他又发现了几个被水冲刷过的模糊脚印。这些脚印比刚才那个浅,但方向一致,都是朝着芦苇荡深处延伸。林越顺着脚印的方向走了几十步,在一丛茂密的芦苇下,发现了几块沾着泥的碎布片。
“这是……”赵猛捡起碎布片,放在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油脂味,像是……马油?”
林越心头一动。马油是用来保养皮革的,张府的马车夫常用这个。难道凶手是和马车夫一起作案的?还是说,凶手本身就经常接触马匹?
他把碎布片小心地收好,又在周围仔细搜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才对赵猛说:“走吧,回去。”
往回走的路上,林越靠在赵猛背上,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几乎要晕厥,但心里却异常清明。脚印、纤维、碎布片……这些看似零散的线索,正在慢慢编织成一张网,而网的中心,就是刘忠和张万贯。
“等回去,我就把这些证据交给李县令。”林越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我倒要看看,周昌这次还怎么护着他们。”
赵猛嗯了一声,脚步更快了。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青石板路上,像一幅沉默的画。他们都知道,这张网一旦收紧,青石县必然会掀起一场风暴,但他们别无选择——捕快的职责,就是拨开迷雾,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哪怕为此要付出再大的代价。
回到县衙时,天色已经擦黑。林越刚躺下,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师爷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盒。
“林捕快,这是县令大人让小的给你送来的。”师爷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还有几个白面馒头,“大人说,你安心养伤,其他的事不用操心。”
林越看着那碗鸡汤,心里微微一动。李嵩这是在暗示他,已经知道了他去河边查案的事,而且是支持他的。
“替我谢过县令大人。”林越拱手道。
师爷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他的后背,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林捕快,青石县这潭水,比你想的要深。你……好自为之。”
师爷走后,林越看着桌上的鸡汤,缓缓笑了。水再深,他也得蹚一蹚。他从怀里掏出那张脚印拓片,借着烛光仔细看着,仿佛已经看到了刘忠和张万贯伏法的那一天。
疼痛依旧在蔓延,但他握紧了拳头。这一仗,他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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