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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紫袍官员


刑捕司后院的槐树下,林越正对着一块青石板凝神而立。晨光透过叶隙洒在他身上,映得那身半旧的捕快服泛出淡淡的光泽。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铁牌,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将连日来的线索如串珠般一一捋顺。

紫袍。

这两个字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心头漾开层层涟漪。大胤朝的服制森严,绝非儿戏。三品以上着绯色,佩金鱼袋;五品以上着紫色,佩银鱼袋;七品至五品之间用青色,九品至七品则为绿色。寻常百姓更是只能穿粗布白衣,稍有僭越便是大罪。

能穿紫袍的,必然是五品及以上的官员。

云安郡城虽为郡治所在,官署林立,但够得上五品的官员屈指可数。郡尉是从四品,算一个;郡丞正五品,算一个;再往下,便是各司侍郎,其中吏部侍郎李嵩,恰好是正五品——不多不少,正好卡在穿紫袍的门槛上。

“李嵩……”林越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从盐税改革的激烈争执,到张启明死后他的“恰到好处”的平静;从刘谦账户上的不明进账,到回春堂外那个穿紫袍的神秘人影……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猛地拼凑成形,构成一幅清晰的图景:

李嵩因政见不合,视张启明为仕途绊脚石。他授意心腹刘谦,买通张府厨子赵六,以牵机散毒杀张启明。事后为掩人耳目,又让刘谦携款潜逃,妄图让此案成为一桩无头悬案。

这条逻辑链环环相扣,几乎没有破绽。

“头儿,总捕头让您过去一趟。”一名年轻捕快的声音打断了林越的思索。他抬头望去,见对方脸上带着几分紧张,显然是知道自己要谈的事不寻常。

“知道了。”林越点点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迈步走向前院的总捕头公房。

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时,王烈正背对着门口,望着墙上悬挂的《云安郡舆图》出神。他身形魁梧,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一股久经风浪的沉稳。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的沟壑在晨光中显得愈发深邃。

“查到什么了?”王烈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沙哑,目光落在林越脸上,像是要将他心底的想法看穿。

林越没有拐弯抹角,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是他连夜整理的线索:“总捕头,您看。回春堂掌柜确认,刘谦买钩吻草时,外面有穿紫袍的官员等候。而整个郡城,符合‘紫袍’‘与张启明有嫌隙’‘有能力指使刘谦’这三个条件的,只有吏部侍郎李嵩。”

他将纸递过去,指尖点在“李嵩”二字上:“刘谦是他的副手,赵六的账户流水与刘谦的动向吻合,毒药来源也指向刘谦。现在只差最后一环——证明李嵩与这一切的直接关联。”

王烈接过纸,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逐字逐句地看着,手指在“紫袍官员”几个字上反复摩挲,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公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地聒噪着。

“林越,你可知‘吏部侍郎’意味着什么?”半晌,王烈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李嵩虽只是正五品,但吏部掌管官员考核任免,郡城多少官员的前程捏在他手里。动他,就是动整个郡城的官场人脉。”

林越早有预料,沉声道:“属下知道。但张大人是朝廷命官,在密室中被毒杀,此案若不能水落石出,不仅愧对死者,更会让宵小之辈觉得官官相护,可以肆意妄为。届时,刑捕司的脸面何在?朝廷的法纪何在?”

“法纪?”王烈苦笑一声,走到公案后坐下,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在这郡城里,法纪有时候得给‘规矩’让路。李嵩在任五年,门生故吏遍布郡府,就连郡丞都要让他三分。没有铁证,别说动他,咱们刑捕司都可能被反咬一口,说咱们滥用职权,诬陷朝臣。”

他不是怕了李嵩,而是深知官场的复杂。一旦扳不倒对方,后果不堪设想。刑捕司这些年在他手里好不容易树立起威信,不能因为一桩没有十足把握的案子毁于一旦。

林越沉默了。他理解王烈的顾虑,却无法认同这种“退让”。在前世的世界里,他见过太多因“顾虑”而被掩盖的真相,也见过太多因“规矩”而逍遥法外的恶人。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他之所以选择当捕快,就是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

“总捕头,”他抬起头,目光坚定,“证据链虽未完全闭合,但已足够指向李嵩。刘谦是关键,只要抓到他,必然能问出李嵩的罪证。在此之前,若不查清李嵩府中的往来,等他销毁了证据,再想翻身就难了。”

他上前一步,语气恳切:“属下不求立刻拘押李嵩,只求能暗中调查他府中的人。比如,查他近期是否与刘谦有过密会,查他府中是否有与回春堂相似的马车,查他的随从里有没有人在三个月前去过回春堂附近……这些线索,或许就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烈看着林越眼中的执拗,心中微微一动。他想起林越来刑捕司的这几个月,从青石县的小捕快到如今能独当一面的巡捕长,这年轻人身上总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韧劲。正是这股韧劲,让他破了不少疑难杂案。

“你想怎么做?”王烈放下茶盏,语气松了几分。

林越精神一振:“属下想派可靠的人手,暗中监视李府的进出人员,记录他们的行踪。另外,调阅李嵩近半年的府邸采买记录、车马出行记录,看看有没有异常。比如,他是否在案发前后买过牵机散的辅材,是否有马车在三月十五那天去过回春堂附近。”

“监视李府?”王烈眉头又皱了起来,“李嵩府邸外常年有吏部的护卫,都是练家子,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一旦打草惊蛇,后果……”

“属下会选最机灵的人,化妆成小贩、乞丐,绝不会暴露身份。”林越接口道,“至于记录,属下会通过秦书吏那边,看看能不能从府衙的存档里调出来,尽量不惊动李嵩的人。”

秦书吏在郡府多年,人脉广博,或许能找到变通的法子。

王烈沉默了许久,手指在公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公房里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林越的心上。

他知道,王烈此刻正在权衡利弊。一边是官场的风险,一边是查案的责任;一边是稳妥的退让,一边是冒险的前行。

“好。”终于,王烈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就按你说的办。但记住,只能暗中调查,绝不能惊动李嵩。人手你随便挑,需要什么资源,刑捕司给你调配。”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林越,这步棋走得险。若是成了,你是大功;若是败了……”

“属下愿一力承担!”林越斩钉截铁地说道。

王烈看着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有些话,不必说透。在这官场漩涡里,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林越转身离开公房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但心头的压力却更重了。王烈的同意,不是结束,而是更艰难的开始。

他立刻召集了巡捕队里最得力的几个捕快,包括之前一直对他有些不服气的老捕快周通。周通在郡城当捕快三十年,熟悉各个角落的猫腻,是监视的最佳人选。

“头儿,真要动李侍郎?”周通叼着烟杆,眉头紧锁,“那可是吏部的红人,咱们……”

“不是动他,是监视。”林越打断他,将任务一一分配下去,“老周,你带两个人,去李府后门的那条巷子,装作修鞋匠,记清楚所有进出的人,尤其是陌生面孔。”

“小李,你去李府对面的茶馆,找个靠窗的位置,盯着前门的动静,看他们的马车什么时候出去,去了哪里。”

“剩下的人跟我去府衙,找秦书吏调记录。”

众人见林越神色严肃,不像是开玩笑,也不再多言。周通将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沉声道:“放心,头儿,保证办妥。”他虽之前对林越有意见,但在正事上从不含糊——能扳倒李嵩这样的人物,对刑捕司来说,也是扬眉吐气的事。

分派完毕,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林越则带着两名捕快,直奔郡府衙署。

秦书吏正在整理卷宗,见林越进来,放下手中的毛笔,笑道:“林捕头,稀客啊。可是为张大人的案子来的?”

“秦老哥慧眼。”林越拱手道,“小弟想调阅李嵩侍郎府近半年的采买记录和车马出行登记,不知方便与否?”

秦书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压低声音道:“李侍郎?你们查到他头上了?”

林越点了点头,将紫袍官员的线索简略说了一遍。秦书吏听完,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摆手:“林捕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李侍郎的记录都在吏部存档,归他自己人管,咱们要是贸然去调,等于告诉他‘我们在查你’。”

“我知道难办,所以才来求秦老哥。”林越诚恳道,“不用原件,哪怕是抄录的副本,或者您知道谁经手这些事,给指条明路也行。”

秦书吏搓着手,面露难色。他在郡府多年,靠的就是“不多事”三个字。掺和到李嵩的案子里,风险太大。

林越见状,又道:“秦老哥,张大人是你的老相识,他死得不明不白,难道你就不想看到真相大白?再说,此事若成,王总捕头面上有光,你这位引荐我来郡城的人,难道会吃亏?”

这话戳中了秦书吏的心思。他与张启明确实有旧,对其惨死也颇为惋惜。而且,他当初力荐林越,本就有结个善缘的意思,若是林越真能立下大功,他脸上也有光彩。

“唉,你啊……”秦书吏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跟我来。府衙库房里有份备用的登记册,是去年冬天抄录的,虽不全,但或许能找到些线索。至于今年的,我知道吏部有个笔吏叫王二,是个贪财的主儿,你们可以去试试。”

林越心中一喜,连忙道谢。跟着秦书吏穿过层层回廊,来到一间阴冷的库房。秦书吏打开其中一个木柜,翻出几本厚厚的册子:“都在这儿了,你们自己找,看完得放回原处,千万别让人知道。”

“明白。”

秦书吏走后,林越三人立刻翻阅起来。册子上记录着各官员府邸的采买明细,小到笔墨纸砚,大到家具器皿,都一一在册。林越重点查看李嵩府的记录,手指在纸页上飞快滑动。

“头儿,你看这个!”一名捕快突然喊道。

林越凑过去,只见记录上写着:“三月十二,采买‘沉香木’一斤,‘钩吻草’三钱……”

“钩吻草?!”林越瞳孔骤缩。三月十二,距离刘谦在回春堂买钩吻草的三月十五,只相差三天!

虽然只有三钱,远不及刘谦买的五斤,但足以说明李嵩府中确实有钩吻草!

“还有这个!”另一名捕快指着另一页,“四月初五,李府的马车去过河阳县,当天往返。”

河阳县,正是刘谦的老家!

林越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这些记录虽然不能直接定罪,却像一条条绳索,将李嵩与案件越捆越紧。

“抄下来,快!”

三人连忙将这些记录抄录下来,小心地放回册子,锁好库房,悄悄离开了郡府。

回到刑捕司时,已是午后。林越刚坐下,周通就派人传来消息:李府后门一早出去过一个小厮,手里提着个包袱,去了城南的“顺风客栈”。

“顺风客栈?”林越看着郡城地图,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地方靠近码头,鱼龙混杂,李府的人去那里做什么?

他正思索着,小李也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头儿,李府的马车刚才出去了,直奔城西的孙家。”

“孙家?”林越心中又是一动。孙家是郡城的富商,与官场往来密切,之前张万贯的案子里就露过面。李嵩在这个时候去找孙家,难道是想寻求帮助?

线索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林越将抄录的记录、周通和小李的消息一一写在纸上,用线条将它们与李嵩、刘谦、赵六连接起来。

一幅更庞大的图景渐渐浮现——李嵩不仅可能是毒杀案的主谋,背后似乎还牵扯着孙家这样的势力,甚至可能在案发前就开始布局,准备让刘谦通过河阳县潜逃。

“看来,李嵩比我们想的更谨慎,也更有势力。”林越喃喃道。

就在这时,王烈走了进来,看到桌上的纸条,拿起抄录的采买记录,眉头渐渐舒展:“不错,这些虽不是铁证,但足以让郡尉相信李嵩有嫌疑了。”

“总捕头,要不要把这些交给郡尉?”

“不急。”王烈摇头,“等河阳县那边有消息再说。刘谦一日不到案,咱们就一日不能松劲。”

他看着林越,眼中带着几分赞许:“你做得很好。继续盯着李府和孙家,我去趟郡尉府,旁敲侧击地提一下李嵩的嫌疑,看看郡尉的态度。”

林越点头应是。看着王烈离去的背影,他知道,这场与李嵩的较量,已经进入了关键阶段。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刑捕司的影子拉得很长。林越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李嵩府邸的方向,握紧了拳头。

无论前路有多少阻碍,他都要查下去。为了张启明的冤屈,为了刑捕司的职责,也为了自己心中那份对公道的执念。

紫袍官员的线索,只是开始。他要做的,是掀开那层紫袍下的伪装,让真相暴露在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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