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少年成长

哪吒自那日醉醒，罕见地未立即奔赴东海。

他独立云头，望着那片蔚蓝海域，心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迷茫与痛楚。

往日的执念与勇气仿佛被那一场醉话耗尽，只剩下一颗无处安放的真心。

他驾云转向，径直往乾元山而去。

这一次，他褪去所有锋芒与骄矜，跪在太乙真人面前时，竟像个迷途的孩童：“师父。”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弟子愚钝...多年痴心，换来的仍是姐弟之名。究竟该如何做，才能让她不再视我如孩童？”

太乙真人静默良久，抚须长叹：“痴儿，你可知何为情意？”

他目光如镜，照进哪吒心底，“非是日日守候的表白，亦非以死相逼的痴缠。情之至者，在于担当与成全。”

哪吒怔怔抬头，眼中迷雾未散。

真人谆谆善诱，字字珠玑：“若真心爱一人，当思她所忧，解她所难。敖曦身为四海之主，肩扛龙族兴衰。你可知她每日蹙眉所为何事？深夜不眠又在忧心什么？你可见过她面对天庭刁难时的隐忍，见过她为护龙族子弟时的决绝？”

一席话如惊雷贯耳。

哪吒眼前蓦然浮现无数画面——阿曦批阅奏章时紧蹙的眉梢，面对天庭使者时不卑不亢的姿态，还有那句“龙族不能再依附天庭”背后的千斤重担...这些他曾经看见却未曾真正理解的细节，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想起自己百年来的痴缠，不过是添她烦忧；那些自以为深情的守候，何曾真正为她分忧解难？

“弟子...明白了。”哪吒缓缓叩首，再抬头时，眼中迷雾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从前是弟子狭隘，只知索取不知付出。”

太乙真人颔首微笑，拂尘轻扫间，云雾散开，露出山下万里山河：“去吧。让她看见的，不该是一个只会哭求疼爱的孩子，而是一个能与她并肩而立的男人。”

哪吒郑重三拜，起身时脊背挺得笔直。

红衣依旧如火，却褪去了躁动，添了沉稳。

他最后望了一眼东海方向，眼中仍有深情，却不再是最初那般孤注一掷的偏执。

云海翻涌，托起他奔赴天庭的身影。

自此，哪吒再不曾在龙宫外站桩守候。

他重返天庭，每逢朝会，凡涉及龙族事宜，必据理力争：

"陛下，雷部降雨当与四海协商，岂可擅自越权？""西海请求开通航道之事，臣以为可准..."

起初玉帝不悦："海会大神近来，倒像是龙族说客？"

哪吒不卑不亢："臣只是就事论理。龙族自治乃天道所许，天庭若处处刁难，反倒显得小气。"

他更常往西方教、阐教各处走动，每每谈及龙族，必言其功绩。

又暗中调解龙族与各地水府的摩擦，将许多争端消弭于无形。

……

阿曦回到东海，心中却难以平静。

哪吒那番醉话虽荒唐，却如投石入湖，在她心间漾开层层涟漪。

她刻意不去想他，将全副精力投入龙族事务。

这日处理与天庭往来文书时，阿曦忽觉诧异——以往天庭在琐事上百般刁难，如今却顺畅许多。

譬如东海请求增拨布雨令旗的公文，往日总要拖上数月，这次不过三日便批复下来；西海申请调用旧日雨师名录，竟连问都没问就直接准了。

"怪事。"阿曦轻叩案几，"玉帝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敖丙也道："奇哉！天庭竟准了咱们开通南海航道的请求！往日这类奏请，总要拖上三年五载。"

阿曦挑眉："玉帝转性了？"

"听说是哪吒在朝会上力争，"敖丙压低声音，"还拿出当年天道法旨，说得雷部那几个老顽固哑口无言。"

又过几日，连龙族子弟入天书院修行这等小事，都意外顺利。

阿曦终于忍不住唤来龟丞相："近来天庭态度似有缓和，可知缘由？"

龟丞相笑道："老臣打听过，都是海会大神在周旋。听说他为咱们龙族之事，常与其他仙官争得面红耳赤...倒是比自家事还上心。"

阿曦默然。

她想起百年前那个只会用乾坤圈讲道理的少年，如今竟学会在天庭斡旋了？

又一日，她亲往天庭商议要事。路过诛仙台时，恰见哪吒与雷部天尊闻仲争执：

"龙族自治乃天道所定，天尊屡次刁难，莫非是对天道旨意不满？""海会大神慎言！老夫只是依规行事...""规是死的，人是活的。天尊若执意如此，休怪哪吒请师尊来评理！"

那身影挺拔如松，言辞犀利却不失分寸，俨然已是能独当一面的战神。

阿曦远远望着，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议事毕，哪吒特意等在云端："姐姐可是要回东海？我...恰好同路。"

这次他不再纠缠，只保持三步距离，细心为她拂开沿途障碍。

谈及方才与闻仲的争执，也只淡淡道："份内之事，姐姐不必挂心。"

阿曦忍不住侧目看他。

夕阳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镀金，昔日少年稚气已褪尽，唯余沉稳坚毅。

"你...近来似乎很忙？"

哪吒微笑："总算明白姐姐昔日辛劳。四海事务繁杂，还要应对天庭刁难...我从前实在不懂事。"

这话说得坦然，倒让阿曦不知如何接话。

临别时，哪吒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这是我拟的《水府协约》，若能施行，可免去七成水族争端。姐姐若有暇...帮看看可好？”

他眼神期待却克制，再无从前那般偏执热烈。

阿曦鬼使神差地接过文书，轻声道：“好。”

回龙宫后，阿曦连夜翻阅那卷协约。

但见条分缕析，思虑周详，连最微末的水族利益都顾及到。

字里行间，俱是百年磨砺出的沉稳与担当。

她抚过纸页上劲瘦的字迹，忽然想起许多往事：那个在海边堆沙堡的红衣孩童、那个在月下告白颤抖的少年、那个在云端为她据理力争的战神...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早已长大。

没有痴缠，没有哭诉，只有恰到好处的关怀。

她忽然想起太乙真人曾说："灵珠子赤子之心，若得点拨，必成栋梁。"

如今看来，何止栋梁。

月华洒落，映着女子唇边一抹无奈却温柔的笑意。

"哪吒..."她轻叹，"这般...倒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烛火摇曳，映着阿曦微红的面颊。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开始用看男人的目光，重新审视那个她亲手带大的孩子。

情根深种，原不在痴缠苦守，而在理解与担当。

当年那个需要她教导的少年，如今竟反过来给她上了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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