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百年尺素

阿曦几乎是落荒而逃般一路驾着妖风，心乱如麻地赶回了三仙岛。

那颗被杨戬搅得七上八下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脸颊也依旧滚烫。

她一头扎进三仙岛外府，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找到负责看守库房的道童问：“是不是杨戬和杨婵经常往这儿送东西？”

道童连忙点头：“回小师叔祖，是的。灌江口的清源妙道真君还有华山三圣母，每年都会派人送来一些礼物和书信，说是给您的。

“因您一直沉睡，三位娘娘又在闭关，弟子们不敢擅自打扰，便都仔细收在库房里了。”

阿曦的心跳漏了一拍：“带我去看！”

道童引着她来到库房一角，指着几个明显被特殊标记过的、堆得满满当当的玉箱：“送来的东西都在此处了。”

他又补充道，“这边颜色深些的玉箱，是清源妙道真君送来的。旁边那几个稍小些的，是三圣母娘娘送的。”

阿曦深吸一口气，先走到了杨戬那堆得如同小山般的玉箱前，打开了箱盖。

霎时间，珠光宝气、药香灵气扑面而来！

箱内被分门别类放置得整整齐齐。一侧是各式各样的玉瓶、玉盒，上面贴着细心的标签：“九转固本丹（辅料）”、“万年温神灵果（切片）”、“蕴神芝”、“养魂木心”、“三光神水（稀释）”、“九天清露”...

无一不是温养神魂、巩固本源的珍稀灵物，许多一看便知获取极为不易，甚至带有险地特有的气息。

另一侧，则堆放着许多看似不那么“实用”，却明显花了心思的物件：东海深处捞起的、会自发光的七彩贝壳；西昆仑雪线之上采来的、永不凋零的冰晶花；甚至还有许多件做工极其精致可爱的罗裙和发簪，款式新颖有趣，显然是觉得她会喜欢便买下了。

而最多的，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叠叠书信。

用的都是上好的灵纸，墨迹犹新，仿佛昨日刚写就。

阿曦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拆开。

「阿曦亲启：闻你重伤沉睡，心甚忧。寻得蕴神芝一株，或于伤势有益。盼早醒。戬，愧疚难安。」

落款是百年前的一个日期。

她又拿起另一封。

「小猫：今日路过一市集，见一幼猫通体乌黑，唯四爪雪白，灵动可爱，极似你幼时。驻足良久，思及往日，心中怅然。小猫伤势可有好转？若醒，二哥任打任罚，绝无怨言。」

再一封。

「阿曦：西海有鲛人售珠，光华璀璨，思及你或会喜欢，购得数颗，随信附上。盼你醒时，见此能展颜一笑。」

「曦曦：今日与婵儿谈及旧事，忆起你初化人形，头顶猫耳摇摆之趣态，不禁莞尔。忽又思及你重伤之由，心痛如绞。盼早醒。戬，日夜祈之。」

「曦儿：金霞洞后山仙果又熟，滋味甚美。忆起昔日你偷摘被师尊发现，躲于我身后之景，恍如昨日。今留最大最红者一枚，置于冰玉盒中，盼你醒来尝之。」

一封封，一年年，成百上千封书信。

有关心伤势的，有分享见闻的，有诚恳道歉的，有深深思念的...字迹有时沉稳，有时略显潦草，但字里行间蕴含的真挚情感，却从未改变。

从“阿曦”到变成和学着婵儿对她的称呼“曦曦”，到再后面更亲近的“曦儿”……

阿曦一封封地看着，不知不觉坐在了玉箱旁，看得极其认真。

最初的震惊和求证之心，渐渐被一种酸酸涩涩、又暖又涨的情绪所取代。

她仿佛透过这些书信，看到了那个冷面司法天神，在繁忙公务之余，是如何四处为她搜寻灵药，是如何在看到有趣玩意时第一时间想到她，是如何在夜深人静时，对着月光写下这些或许永远无法送达的思念...

百年光阴，从未间断。

过了许久，她才像是想起什么，挪到旁边属于杨婵的玉箱前。

打开之后，里面的多是些漂亮衣裙、华美精致的首饰、香气宜人的花露、她爱吃的小鱼干，以及一些华山特产的灵茶仙葩。

杨婵的信件也不少，频率虽不及杨戬那般密集，内容也更侧重于分享生活趣事和温柔关怀：

「曦曦：见信安。华山今年的桃花开得极好，制了些桃花饼，滋味清甜，想着你若醒了定会喜欢，便留了一份。盼你早日康复，再来华山寻我玩要。姐，婵。」

「曦曦吾妹：近日得了一匹月光鲛绡，流光溢彩，已请最好的织女为你裁制新衣，待你醒来便能穿上。沉睡孤寂，望梦中常有安乐。姐姐念你。」

……

杨婵的礼物和书信，如同涓涓细流，温暖而贴心，让阿曦感受到姐姐般的挂念，心中亦是动容。

啪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突然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阿曦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湿润。

她……哭了？

她居然哭了？

阿曦有些慌乱的用手背擦掉眼泪，一边擦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怎么这么容易就心软了！

可是.…..可是眼泪却越擦越多。

那些被忽略的委屈，那些独自沉睡百年的孤单，在此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混合着得知真相后的感动和一丝丝甜意，让她鼻子发酸，视线模糊。

笨蛋二哥……还有婵儿姐姐……原来……真的没有忘记她。

原来……一直一直惦记着她。

尤其是二哥……他竟然……

她拿起那枚被杨戬小心保存在冰玉盒中依旧鲜红欲滴的仙果，仿佛能看到他摘下它时，那冷峻面容上极淡的温柔和期待。

心软的猫猫，终究还是溃不成军。

“……原谅你好了。”她小声地、带着浓重鼻音嘟囔了一句，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

但是……

原谅归原谅，现在让她立刻回去面对杨戬……

阿曦想起方才在石亭里，他那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眼神，那低沉诱哄的语气，那近在咫尺的呼吸……还有那个几乎要落下的吻……

她的脸颊再次轰一下烧了起来，心跳如擂鼓！

不行不行！太超过了！

猫猫还没准备好！

心里乱糟糟的，像是一团被猫咪玩乱的毛线球，根本理不清头绪！

她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好好消化一下这过于汹涌的情绪。

于是，刚刚决定原谅的小猫，极其没有出息地——选择了逃跑。

对！回碧游宫！回老师那里去！

那里最安全！最安心！

遇事不决，猫猫睡觉！

睡一觉起来，说不定就忘了……呃，说不定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打定主意，阿曦手忙脚乱地将那些书信和礼物都塞进自己的储物法器里，再次化作一道黑色幽光，嗖地一下窜出三仙岛，朝着金鳌岛的方向全力飞遁！

仿佛身后真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而那只“洪水猛兽”，此刻或许还在金霞洞，思索着该如何一步步，将他的小猫，圈回掌心。

但无论如何，碧游宫厚重的宫门和圣人老师的庇护，暂时成了某只缩头猫猫最好的避难所。

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

猫猫现在，需要冷静！需要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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