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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暴风雪


“泉沁”的双轨生意在小心翼翼中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小河像一只忙碌的工蜂,在白日的老主顾与午后的贵客之间穿梭,将每一份微薄的收入仔细收藏,将每一次可能的危险悄然化解。然而,民国二十年的冬天,空气里弥漫的不仅仅是刺骨的寒意,更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和紧张,这种氛围逐渐渗透进宝山里的每一条缝隙,也扰动着“泉沁”看似平静的日常。

变化最先体现在那些老主顾的闲谈里。

“妈的,工钱又拖欠了!包工头说上面没钱,我看就是喂了那些官老爷的黑心口袋!”一个在码头扛活的汉子愤愤地啐了一口,任由碎发落在围布上。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抱怨活少,而是愤怒于辛劳得不到回报。

书局的老先生来刮脸时,不再只是感慨东北的沦陷,而是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学生们还在闹,要求抗日,可南京那边……哼,我看是指望不上了!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权位!听说还在和日本人秘密接触,真是……真是丧权辱国!”

石库门的李先生眉头锁得更紧,偶尔会看着窗外发呆,对小河感叹:“这书是越来越难教了。学生们无心听讲,外面……唉,怕是又要不太平了。”他话语里的担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具体和沉重。

连烟纸店的王老板,收音机里放的不再只是软绵绵的流行歌曲,有时会调到新闻频道,听着里面语焉不详的战报和官方辞令,然后摇头叹气地对熟客说:“听见没?又在嚷嚷‘忍辱负重’、‘顾全大局’!我看这大局,就是咱们小老百姓永远吃亏!”

各种真假难辨的消息在街面上飞速流传。有人说日本人在虹口增兵了;有人说日本浪人又在北四川路一带闹事,打了中国商人;还有人说十九路军调防上海,气氛紧张得很。

小河沉默地听着,心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她知道,这些不是空穴来风。历史书上的那一页正在快速翻近——“一·二八”淞沪抗战!她知道一场惨烈的战火即将降临这座城市,而她所在的闸北,正是交战的核心区域之一!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她看着这间倾注了爷爷和她无数心血的“泉沁”,看着那些熟悉的邻里面孔,无法想象当炮火落下时,这里将会变成怎样的人间地狱。

她变得更加拼命地囤积物资。空间里那个小角落,米、面、盐、罐头、火柴、蜡烛,甚至一些干净的布条和一瓶她冒险从西药房买来的最普通的磺胺粉(极其昂贵),都悄然增加着。每一次将东西藏入空间,她的负罪感就减轻一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焦虑——这点东西,真的能熬过战争吗?

一天下午,张太太照例来做护理,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

“郑师傅,”她躺在椅子上,闭着眼,忽然低声说,“这阵子……外面不太平,听说闸北这边……可能不太安全。我家里商量着,或许要去法租界亲戚家避一避。”

小河正在为她按摩太阳穴的手微微一顿,心跳漏了一拍。连这些消息灵通的富家太太都开始准备撤离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太太说得是,安全最要紧。”

张太太睁开眼,看了看小河,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也不容易,一个人守着这店。听我一句劝,也早做打算吧。真打起来,这闸北……首当其冲啊。”她顿了顿,又说,“过两日我可能就不方便过来了,今天的钱我先付了,若……若以后还太平,我再回来找你。”

张太太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小河心湖。连最重要的客源都可能要失去了。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另外几位常来的太太小姐要么托人带话取消了预约,要么来时也神色匆匆,言语间透露出撤离的打算。贵客这边的业务,几乎陷入了停滞。

而普通顾客这边,也因为时局动荡和物价飞涨,人流明显减少。人们更愿意把钱攥在手里,或者去买米买面,理发这种非急迫的需求,能省则省了。

“泉沁”的门口,肉眼可见地冷清下来。

更让小河心惊的是,她发现弄堂里似乎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有时是穿着短褂、眼神游移的汉子在巷口晃荡;有时会有看起来像是学生的年轻人,匆匆穿过弄堂,很快消失在后巷。巡捕老张来的次数似乎也频繁了些,但不再是单纯为了要钱,而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笼罩着整个宝山里。

一天傍晚,小河正在打扫卫生准备打烊,那个姓周的女学生又一次出现在了门口。她这次没有穿旗袍,而是穿着一身深色的、便于活动的棉袍,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决绝的气息。

“郑师傅,”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急促,“能借口水喝吗?”

小河连忙给她倒了碗温水。周瑾接过碗,却没有立刻喝,目光快速扫过冷清的店里,低声飞快地说:“最近尽量少出门,晚上关好门窗。如果……如果听到什么动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看,保护好自己。”

说完,她仰头喝了几口水,将碗递还给小河,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提醒,似乎还有一种告别般的意味。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迅速消失在昏暗的弄堂尽头。

小河握着那只还残留着余温的碗,站在原地,心脏怦怦直跳。周瑾的话,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一定有大事要发生了!而且很可能就在近期!

她猛地关上门,插好门闩,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浑身发冷。恐惧攥紧了她。她该怎么办?她能去哪里?法租界?她一个孤女,无亲无故,怎么可能进得去?就算进去了,又能靠什么生活?

她茫然地环顾着这间小店。这里是她唯一的庇护所,也是她最大的囚笼。

那一夜,小河彻夜未眠。阁楼外寒风呼啸,弄堂里异常安静,那种死寂反而更让人不安。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每一丝动静,任何一声狗吠或脚步声都让她心惊肉跳。她甚至几次忍不住进入空间,看着那点可怜的囤货,才能获得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第二天,“泉沁”依旧开了门,但一整天都几乎没有客人。整个宝山里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和恐慌。人们行色匆匆,交谈声也压得极低,脸上都带着惶惑不安的神情。连顾秀芳过来送吃的时,都只是匆匆说了句“外面风声紧,小心点”,便赶紧回家了。

小河坐在空荡荡的店里,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爷爷留下的那把剃刀。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

她知道自己无处可逃。这间店,就是她的阵地。她必须守在这里,依靠空间里那点微薄的储备,还有她自己的双手和意志,熬过去。

无论将要到来的是什么。

傍晚,天色阴沉得可怕,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风雪。小河提前打了烊,将门板一块块仔细闩好。她检查了所有的窗户,又将一把锋利的剪刀放在枕头底下。

然后,她坐在黑暗中,听着自己清晰的心跳,等待着。

等待那场已知的、却无法躲避的暴风雨降临。

暗流已然汹涌,即将汇成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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