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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肤浅小人(53)


元镜与外星系的人相处机会不多。尽管自殖民以来,外星系人有不少定居在纳威,甚至有些与纳威当地人结合,有了不少混血后代。

但这些外星系人的浅金色长发、苍白面孔、银色或金色的眼睛,都只会出现在纳威较为繁华的大城市中。像元镜从小生活的那种小城镇,是绝对看不见这帮人的身影的。

因此,她随着常行川、常青山一同出席会议,第一眼看到对面的那位第一星系大检察官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

真漂亮。

大检察官四十岁上下,高挑匀称,五官深邃,头发像是金色光线一样直直垂下,同样浅到几乎看不见的眉毛下,镶嵌着珍贵矿石一样漂亮的银灰眸子。

她具有完全“人类化”的外表,说是与诺瓦人相像,但其实她的人种要比诺瓦人普遍更白皙更高挑。

元镜想,真是个标准且漂亮至极的模板。如果以她的肤色、轮廓、身材比例为标准,那么其实在纳威争论了一百年两个种族谁更优越的问题完全就像个笑话,因为无论哪一方都丑陋得要命。

大检察官身着考究的行政服饰,佩有勋章、绶带,装束华丽。她与此行随行人员一同入场的时,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气质。

一种无论面对任何问题都胸有成竹,因而丝毫不显慌张的典雅、友好的气质。

只是矛盾的是,这种友好并不显得温和,反而带着一种无形的傲慢。因为这种“友好”的出现只是因为对方知道,她不需要声嘶力竭地为自己争取权益,也可以轻松在这片土地上获得任何她想要的东西。

双方见过面,入座。

在如此特殊的战争期间,各方怀着自己不同的目的将目光放在了会议桌上。

元镜更是别有心思。

临入场之前,常行川还奇怪地问她:“你就这么期待?”

元镜只好说:“是啊,能有机会进入这样的场合,我当然很激动。”

常行川:“……因为干爹?”

元镜:“自然有常部长的一部分原因。”

常行川不说话了。

他看起来非常疲惫。近来小穿山甲腹部药片被发现的事情让他陷入了极为忙碌的境地。就在会议开始之前,常行川还嘱咐元镜注意点黑蝎队内部系统消息,万一在会议期间有新的报告,要及时告知他处理。

元镜的报告做的尽善尽美,至今都没有把怀疑引到自己身上。她此时没工夫考虑这件事,毕竟,她今天有重要的任务。

她脑子里一直在回忆着邵炳文和藏獒给她的人物背景资料。这种资料必须见过即焚,不能留下痕迹,所以她只能凭借记忆里默背这位大检察官和她背地里那位情人的生平履历性格特征,并快速在全场搜寻那位情人的影子。

没有!

她有些慌张。

直到煎熬的半个小时在元镜无声的读秒中度过,她还在惊慌地想,莫非邵炳文他们的的情报搞错了?那位小情人根本没有一同来参会?又或是中途出现了什么故障?

最开始的这一个小时,双方仅仅就一些久有合作的常规事项进行了交流,没有什么冲突。一个小时后迎来了第一个休息时段。

常行川坐在主会议桌后的副桌上,通过会议助理与常青山及其他参会高官交流。元镜就坐在常行川右后侧替他打下手做记录、传话。

会议刚刚暂停,她就看见常行川左右近旁的蝎子副官全都像是在天眼系统获得了什么重要情报,个个紧张起来。

元镜不明所以,只见其中一只蝎子与常行川低声耳语了什么,常行川瞬间从文件资料之中抬起头来,表情有一瞬间奇怪的空白。

照理来说,元镜作为他身边直属秘书,一般的事务都会通过她的。可是这些蝎子却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扫过了元镜,谁都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元镜的心瞬间沉到了底。

常行川低声吩咐了什么,有两只蝎子听令出去了。

元镜既没按照计划找到那位小情人,又撞见了这等意外,不由得暗骂不妙。

她低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其实心里在飞速预设可能性并思考对策。

直到常行川起身,回头,在路过她身边时轻轻地敲了敲她的桌角。

“你,过来。”

元镜在无人看见之处闭了闭眼,腮帮咬得死紧,随后挂出一抹笑,抬头。

“是,少校。”

*

元镜想过最坏的可能,就是她与邵炳文的所有计划全都被查了个底儿朝天。那样的话她要怎么办呢?唯一的选择就是用最不痛苦的方式自杀重生。哦不,得抓住这个机会找到他们是怎么被发现的,才能重开后避开这个失误。

又或许……或许是她私底下贩卖原液药剂被发现了而已。那她要怎么把“重生”这件事隐瞒过去呢?

又或许——

她不安地盘算着,从最开始的恐慌绝望,到后来经过盘算后的焦虑紧张,到现在做好最坏的取舍打算后短暂的平静。

直到与常行川来到一间安全性很高的房间,看见他不同以往的严肃面孔时,元镜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她在等常行川开口。

“你**是不是活的腻歪了!”

门一关上,一阵劈头盖脸的愤怒朝元镜袭面而来。

她懵了。

她见识过常行川带领的黑蝎队如何对待敌人和叛徒,甚至做好了即刻自杀的准备。但她完全没有想到,常行川咬着牙抓住了她的胳膊,强迫她仰头直视他愠怒的眼睛,剧烈摇晃着她。

“我教过你什么?啊?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你的任何事情都需要告诉我!你呢?你**跟我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那么重要的文件偷偷藏起来!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啊?要是发现的不是我的人,是校外搜查队,是新星城随便一支警卫队,你现在就可以掏枪自杀了!想死是不是?活够了是不是?”

元镜震惊之余迅速捕捉到了其中的重点——

是芯片。

是她藏着的芯片被发现了!

她快速分析着常行川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试图从他的态度中判断除了芯片还有没有其他的秘密被发现。

冷静,冷静。

她慌极了,只能暗中狠狠地咬自己的舌尖,吞吞吐吐地说了几个字试图拖延一点时间。

“啊!我——”

“你什么?说,你这榆木脑袋里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发现了国防部的行动计划还敢不上报,反而藏起来!”

他像是想到什么,表情变了变。

“你……你知道什么?或者,你打算用它做什么?”

元镜:“文件?什么文件?哦……是在我的宿舍里发现的吗?我想想……我确实在检查那具穿山甲尸体的时候带走了一个药片样本。但我只是打算拿来自己做研究的。因为我怀疑其中有异,但水平不够又不敢确定,需要深入观察。但我没有破坏药片结构,也没有从中提取出任何东西,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如果你们从我宿舍里找到了药片,就应该发现药片是没被破坏过的!请相信我,少校!”

常行川冷哼一声,“你在撒谎!哪怕你没有破坏过药片,可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不知道的话怎么敢不经程序私下做什么‘研究’?你不是这么大大咧咧的人。更何况那具尸体的线索发现了那么久,你甚至做了专门的报告,这时候你还不知道药片很重要?你为什么不趁这个时候交出来!”

元镜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抓住了常行川的袖子。

“……少校,因为我害怕了。我当时只是想立功,我进入您的办公室不久,出身又不好……我太想证明自己了。我不敢确定药片里面具体有什么,就想等确定了以后再上报。可是拆解药片太难了,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所以不敢随意下手。我还没成功,那具穿山甲尸体的事情就爆出来了。我……我一下子就知道自己闯祸了,可我不敢说……我……”

她捂住了自己的脸,“呜呜”地哭泣。

“我怕死,少校,我很后悔,可是我怕死……”

常行川冷脸看着她充满悔恨地哭泣。良久,他松开了元镜。

“怕死?怕死还敢这么干?”

元镜只顾哭。

“少校……请您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只是太蠢了,高估了自己。求您救救我。”

她泪眼婆娑地仰头看着常行川,见他冷着脸不理自己,甚至还去扯他的衣角。

常行川生气地横了她一眼,口气不算好道:“……行了,会议结束你马上写一份报告把东西交上来。”

元镜茫然,“啊?可是东西不是已经被发现了吗?应该已经拿走了。”

常行川看着她,一字一句重复:“我、说,你,自己,回去把东西交上来。”

元镜愣了一下,忽然领会了他话中的深意。

常行川抬手摘下了帽子,转身走了两步,忽然烦躁地将帽子甩在了墙上。军帽坚硬的帽檐撞在墙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元镜抖了一下。一边偷眼观察他一边维持着小声啜泣。

常行川背对着元镜,硬邦邦地说:“交上来的时候写一封反省报告,实话实说,该认罚的认罚。下不为例!以后你不能自己做这样的决定,就算不敢告诉别人,也必须私下向我报告。再让我发现你有隐瞒我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元镜破涕为笑。

“是,少校……谢谢您。您……对我真好。”

常行川头都不回,自嘲地嗤笑了一声就往外走。

一步,两步。

走到第三步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了。

元镜不明所以地抬头。

她看见常行川右手握在门把手上,高大的背影像是坚硬的雕塑一样,隐没在光影之中,后背弓起,一动不动。

一股被蚂蚁啃食的异样感觉漫上脊背。

“……少校?”

寂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的房间里,常行川鬼魅一样无声地转过身。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军帽,端正戴在自己头上,深红色的眼睛藏在帽檐之下。

此时此刻,他刚才的愤怒忽然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平静。

他没有了表情,没有了话语,只是像一只真正的蝎子一样,轻微摇摆着巨大的蝎尾,用一种凉到犹如实质的眼神盯着元镜,让她脊背发寒。

“元镜。”

他终于开口。

“我记得,我最开始问你的问题是,为什么发现了国防部行动计划还不上报。对吗?”

元镜没有说话。

他一步步朝元镜走过来。

“我没有一句话提到那片药。如果你真的不知道药片里面是什么,你怎么会这么快想到是药片呢?”

元镜大脑一片空白。

她低头,一副被质问得很虚弱的样子说:“这很容易联想到,不是吗?最近穿山甲尸体内部发现可疑药片的事情沸沸扬扬,大家都怀疑与丢失的机密文件有关。您说重要的文件被找到了,我只知道我曾藏起过这么一片药,所以一下子就想到了。”

常行川仍然定定地看着她。

“元镜,你不觉得你口中的自己实在是做了太多联想、太多不经仔细思考的决定了吗?”

“少校……”

“立正!”

一声暴怒的吼,将元镜所有的想法都震到了千里之外。

她不由得站好军姿,带着犹未干涸的泪痕与常行川红到滴血的眼睛对视。

他恶狠狠地抹去元镜脸上的泪痕,额头抵着额头,咬着牙质问:“对上级撒谎是一个军人最大的失职!元镜,你触犯了一个军人的原则底线!你是故意隐瞒将文件藏起来的,你甚至很可能了解文件中都有什么!元镜……你打算做什么?最好不是我想的那样,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

元镜只能看到一片眼前血红。

她剧烈地喘息着,额头渗出冷汗。

绷紧的精神和身体全都到达了极限。她知道她拙劣的表演没能骗过这位专业的审讯专家。

她绞尽了最后一滴脑汁,却绝望地发现再没有任何余地可盘桓了。

怎么?她……又要死了吗?

“否则……您要杀了我吗?还是先折磨我一段时间,再杀呢?”

常行川大吼:“不要试图激怒我!”

元镜完全放弃了。

她破罐子破摔地仰头冲常行川笑,那种笑容甚至让暴怒状态下的常行川都不由得退让了几寸。

他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元镜一样,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在他印象里“乖巧”伶俐的小秘书。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紧紧盯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您不信,那我无从狡辩。您要怎么处理随您的便吧!”

常行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凶恶仿若厉鬼。

“所以你想做什么?藏起来不报告,你想……把情报递给别人?你想揭发?你**脑袋进水了是不是!好好的人不做做叛徒!”

元镜:“叛徒?您告诉我什么是叛徒?跟您不一致就是叛徒?可是背叛您又有什么不对吗?背叛一个热衷于屠杀的疯子团伙有什么不对吗!”

常行川暴喝一声一把把她推开。

“你怎么敢!连自己的族群都背叛!你怎么敢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被敌人收买了吗?啊?你被收买了吗?”

“族群?”

元镜苍凉一笑,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

“我属于哪个族群?少校,您能回答吗?我是谁?我是人?我是第三星系人?我是纳威人?我是戈克人?我是长头发的人?我是黑眼睛的人?我还是长了三颗雀斑的人!你说啊!我是什么人?”

她上前两步紧紧逼近常行川。她不够高,不够壮,但此时此刻,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恐惧的常行川,莫名被她逼退了一步。

她说:“少校,您又是什么人呢?”

他咬紧牙关,“我是军人!”

元镜:“您是军人,您今天是军人,明天就可能不是了。”

常行川觉得荒谬。他察觉到了一丝危险,这种危险不同于训练场上的拳脚武力威胁。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危险,让他潜意识里觉得他所坚信不疑的东西会被动摇。这让他极为紧张,极为愤怒。

“你在说什么!狗屁不通!”

“我在说什么?”

元镜忽然一把抓住他左臂的螯肢,锋利的尖端对准了她自己的咽喉。

常行川盯着她,一言不发。

“就像这样,少校。”

元镜绷着脸,缓慢而平静地说。

“您可以杀诺瓦人,因为他们是‘敌人’。您今天也可以杀了我这个戈克人,因为您有‘充足’的理由,您觉得我是背叛戈克人的叛徒。明天您还可以再杀。诺瓦人杀光了就杀有诺瓦血统的混血,混血杀光了就杀曾与诺瓦人有社会关系牵连的戈克人。等到所有人都杀光了,您猜会怎么样?”

常行川没有说话。

元镜:“戈克人会幸福快乐地占有这片广袤的土地吗?不,戈克人会再分裂出戈克A族,戈克B族,然后A族再分裂出A1、A2……少校,没有任何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没有任何两个人是完全的‘同类’。您今天是军人,是战士,是少校,是戈克人,可您真的觉得这把刀永远不会架在您的脖子上吗?不说别的,发动了这么声势浩大的一场屠杀,就算屠杀成功了,这些屠杀的主要领导者,难道不会陷入国内外声讨的两难境地吗?届时,您还是军人吗?您还是少校吗?不,您会是戈克A,他们会是戈克B——”

常行川:“诡辩……  诡辩!”

元镜:“是!我是诡辩!那么您杀了我吧,我早知道活不下去了,我也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我要说,我没有一丝后悔,我没有一点恐惧,我没有哪怕一瞬间的屈服!如果您想通过杀了我而让我矮一头,那您就错了,我会比您更高大。我死得其所!”

全封闭的房间里,只有吊灯的光莹润地挥洒下来。

常行川颤抖着下颚,一遍又一遍审视元镜的脸,似乎想要在她脸上找到任何破绽。

但是很明显他失败了。所以他才会愤怒地推开元镜,像是缺水一样仰头大口呼吸着。

“该死……该死……”

他咒骂着一脚踹翻了桌子。

元镜一动没动,连头发丝都安然无恙。

良久,常行川对着墙壁,缓慢地挺直身体。他像是在新兵军营一样站好,仔细地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扶了扶自己歪掉的军帽,重新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我不会杀你。”

元镜惊愕地抬头。

常行川背对着她。

“但我不允许你侮辱我的忠诚与信仰。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踏出这个房间一步。否则,我会把你交给灰楼按程序处理!你自己掂量着办。”

他说完,脚步飒沓地走了出去。

徒留元镜一个人,泄力地瘫坐在地上,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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