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愚蠢花痴(33)
婚事愈近,述子越是沉默安静。
她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再不是从前那个羞怯的小女孩。甚至哪怕是面对元镜的时候,她也学会了默然一笑,带着不为人知的忧愁,隐藏着自己的秘密。
元镜对此毫无办法。
她对述子的疏远感到了沮丧。但转念一想,任何一只小鸟都需要离开老鸟的巢穴独自飞翔。述子不再那么依赖她、信任她,就意味着她将要学会依赖自己、信任自己。
这不算什么坏事。
元镜想。
或许她在命运的安排下与自己相识就是为了有一天离开自己的。
夏天要到了。
元镜独自一人消磨着漫长的白昼。
她在这座小小的避凶别院里,住所与柏玉左大臣紧挨着。她必须想尽办法躲避左大臣的亲近。
夜晚,左大臣按时归家。小院外传来人群喧闹的声响。
元镜以衣蒙面,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合眼假寐。
若君爬起来说:“好热闹啊。”
她侧耳倾听外头的声响,
“啊,这么多人,想来是长明中将也回来住了。”
元镜在薄薄的寝衣下倏然睁开眼睛。
长明中将。
她又想起自己无缘无故被割下一角的衣裳。
“锁好门窗。”
她闷声对若君吩咐。
元镜蒙在衣服下,看不见若君的表情。她只能听见若君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应一声,窸窸窣窣地爬起来去锁上纸门板窗以及连通左右屋子的纸隔扇。
没过一会儿,她就回来重新在元镜旁边躺好了。
元镜闭上眼,睡觉。
夜里,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叩门的动静。但门窗紧锁,那声音响了一会见没人应,就消失了。
元镜迷迷糊糊地重新睡去。
意识陷入昏睡之中不过片刻,突然,盖在脸上的寝衣被人掀开。这让元镜从睡梦中惊吓醒来,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
“嘘——”
一道带着熏香与酒气混合的身影,在黑暗之中向她笼罩而来,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睡得好熟啊。“
元镜犹惊魂未定,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起身,熟练地引燃火取竹,点亮了灯台上的油灯。
灯火之下,元镜终于眯着眼看清了来人。
柏玉左大臣。
一身吊唁用的黑色服饰,染着一缕酒气,眉眼间因醉意而显出与平日不同的傲气来。
他笑着坐在元镜身旁,上下扫过她此时散乱的头发和睡觉时穿的单衣。
“怎么睡得这样早呢?你才多大,多玩才是正经,时常犯懒可于身体不利啊。”
元镜皱眉,四下寻找若君,却发现满屋子里早已没有若君的半个影子了。
……不消多说,定是若君背着她偷偷将左大臣放进来的!
元镜侧过头去,闭了闭眼。
这种事并不少见。
贵族小姐往往羞涩单纯,不肯见人。哪怕有优秀的男子上门,小姐自己也是难说愿意或不愿意的。她们只是一味躲避,藏于深室,拒不回应。
因此,往往恪守礼节的男子只能徘徊在外,落得一场空。反而是大胆越界的男子才能够最终抱得美人归。
这些人会讨好小姐身边信任的乳母、侍女。尤其是乳母。乳母于小姐有看护养育的情分,在替不肯亲自露面的小姐挑选丈夫的事情上,她们有严厉的眼光和特殊的权威。
如若这男子过了乳母、侍女这一关,让她们对自己满意,愿意为自己说说好话、引见引见。那么她们背后的那位小姐也就几乎近在眼前了。
这种情况下,就会有乳母、侍女,因小姐自己拒不表示意愿,而越俎代庖暗中将男子引入小姐内室,叫两人不得不相见,也叫小姐不得不对这位追求者作出评价和决定。
这种事情,如果乳母和侍女足够可靠,其实往往是能够促成一对美好的姻缘的。毕竟有些性格羞涩、全无主见的大家闺秀,如若没有这样的机会,是决不肯主动应对追求者的。必须要等追求者逼近至眼前,无有退路的时候,她们才会扭捏着往前走半步。
但并非桩桩姻缘都如此顺利。
也有性格刚烈有主见的小姐,因被逼迫而造成惨剧。更有居心不良的乳母侍女,会同外人沆瀣一气,教唆、引诱自家小姐做越界的事。那么如果小姐自己性格懦弱,听从她人的教唆,行事轻佻,也容易铸成大错。
是非只在一念之间。
元镜心里暗恨若君的自作主张。
她平日里就经常说柏玉左大臣的好话,总是劝她不要对左大臣那么冷淡疏远,左大臣有着这般那般的好处等等。
不想今夜她竟也做了这样的事,瞒着她直接将柏玉左大臣放进内室!
此刻她鬓发未束,只着单衣,着实狼狈。
柏玉左大臣却好像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元镜刚惊醒,脑子里一片乱糟糟,低着头不知说些什么好。她将平日里睡觉时盖着的衣服披在身上,权作遮掩,身子向后退了退。
只是她退,近在眼前的柏玉就跟着凑近。
柏玉用大腿压住她散落在寝台上的衣摆,她退一点,他就进一点。
直至退无可退,元镜才憋着一口气扭过头去。
“您似乎喝醉了。”
她说。
柏玉温润的目光在昏黄的灯火下温柔地注视着她。
“是啊。”
他揉了揉额头。
“今日在那位已故的式部丞家中主持祭礼,忙碌了一天。听见他家的女儿及侍女在内室呜咽哭泣,情形好不凄凉可叹。啊,世间没有父母扶持的女子将会多么艰难啊。”
元镜心下微堵,咬着牙没说话。
柏玉:“那式部丞君同你差不多的年纪,只是不知是否有你漂亮。也不知这人以后要如何艰难度日。”
他笑了笑,凑近元镜说:“还好,叫我欣慰的是,你不必吃这样的苦。”
元镜勉强勾起嘴角。
“您说笑了,我哪里漂亮呢?”
柏玉摇摇头。
“色相的美丽往往只是浮于表面的。譬如一个人,只有皮囊的美丽,而其实贼眉鼠眼、气质猥琐,又或者肤浅庸俗,粗野可憎。则其实并不美丽。美人如浑然天成的春景、晚霞,不能单独将一种一片绿叶、一朵红云拎出来看,而要拥有一种足够睿智的眼光去整片地欣赏,衷心地崇拜,才能体会到真正的‘美’的妙处。堪称鬼斧神工。”
元镜沉默着,隔着跃动的灯火光影,望着他。
他问:“你怕我?”
他手中的扇子轻轻一点,将元镜的衣袖钉死在地面上。
扇骨触碰寝台的声音十分细微,但元镜不知为何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说:“我……敬重您。”
柏玉:“你怕我。”
元镜抿唇。
柏玉借着扇骨的力道,倏忽半跪起来,小臂慵懒地搭在大腿上。
元镜被他的阴影完全笼罩住。
“我不希望你怕我,或是讨厌我。但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我也并不介意。”
他是真的醉了,形容罕见地表露出轻佻、狂傲等等只有在他年轻时才收敛不住的特质。
他对元镜言之凿凿地说:“你一定早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只是在畏惧我、回避我。或许是因为我是你的父辈,或许是因为你厌恶我。不过,没关系,你可以尽情地厌恶我。你可以尽情地去与那些年轻的小子谈情说爱,看看他们如何向你露出痴狂、愚蠢、嫉妒的丑态。”
他笑了。
“我不会要求你爱我,我只是很善于等待。”
一只手揽住了元镜的后腰。并不色情,反而叫人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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