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父母，父母（三）
这些话在桦生舌尖滚动，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她摇了摇头：“或许……就是梦吧。”
她回头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厨房，上前轻轻抱了抱眼前高大的父亲。
这个从小到大都十分熟悉的怀抱，在此刻依然给了她片刻的安然。
“我不在家吃饭了，”她低声说，松开了手，“还有工作，再见，爸爸，你们保重。”
父亲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一如既往的慈爱：“好，有空的话，常回家看看。”
他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承诺般的笃定：“只要你回来，我们永远都在。”
这真是一句十足怪异的话。
只要你回来，我们永远都在。那如果我不回来，你们还在不在？
还是说，这份“在”是有条件的，只存在于我“回来”的这个特定时刻和地点？
桦生没有选择乘坐电梯，而是推开了安全通道的门。
她在冰冷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环抱住膝盖。
“这里有监控吗？”
细弱的声音立刻在她脑海中给出否定的答案。
“你确定用可纳的权限进行的外部联络，不会被监控到？”
“是的，我可以确定。”
桦生点了点头，指尖在通讯器光屏上滑动，打开了深渊网站。
网站的右下角，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标识，“联系我们”四个字在那里有节律地跳动着。
桦生点了进去，弹出一个简洁的聊天界面。
这里通常是民众用来投递自己稀奇古怪想法，或者发送垃圾话的地方。
她输入321151，点击发送。
桦生撑着膝盖，发起呆来。
对面没有让她等很久。
大约三分钟后，聊天框中，一个简洁的气泡冒了出来：
【安全？】
桦生回了两个字：【暂时。】
对方的气泡几乎紧接着冒了出来，依旧是极简的风格：
【了解。】
就在桦生刚刚看清这两个字的瞬间，她手中的通讯器光屏，干净利落地自动退出了“深渊”网站，跳转回主屏幕。
紧接着，通讯器的提示音轻轻响了一下——她的联系人列表里，突然凭空冒出了一个全新的好友！
桦生轻轻“啧”了一声：“不愧是深渊组织，网络玩得挺溜。”
她点开那个新冒出来的账号头像看了看，头像是一片绚烂的夕阳天空，右下角是一个背对镜头、肌肉线条极其贲张完美的猛男剪影。
虽然只是轮廓，但从那优越的头肩比和隐约可见的侧脸线条判断，这剪影本人的五官相当俊美。
桦生回想了一下记忆中那个身形瘦削，气质文弱的少年笃云，瞬间判断这头像绝不可能是本人！
一个清秀文弱的男孩子，搞一个这种荷尔蒙爆棚的猛男夕阳剪影做头像？
这操作……看起来总觉得有点给给的。
……
此时，遥远的西北三区，一只金雕展开双翼，滑过连绵起伏的沙丘。
黄沙尽头，洁白的建筑群孤独地矗立着，再往前，是一片蔚蓝而静谧的大海。
海边，小小的沙滩椅上躺着一位鹤发老人。
他的面庞布满深深的褶皱，沉淀了太多岁月的风霜，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澄澈。
金雕发出一声清唳，俯冲而下，精准地落在老人的腿上，收起翅膀。
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金雕的羽毛，语气带着调侃：“你真是越来越爱自由了，我已经三天没见到你了，还记不记得你是谁的精神体？”
金雕在他腿上不耐烦地踩了几下，然后傲娇地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喧嚣的金属朋克突兀地炸响！
金雕一个激灵，猛地扭过头，不满地啄了一下老人手腕上正发出噪音的通讯器，然后拍拍翅膀，头也不回地飞走了——它决定去海上逛逛。
老人拿起通讯器，光屏在他眼前展开，但画面那头却异常混乱——没有人，或者说，没有静止的人。
老人被那晃动的画面搞得眼花，忍不住闭上眼：“臭小子！你要晃晕我的眼吗？”
通讯器另一头，年轻人似乎短暂地把自己的脸怼到了镜头前，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一闪而过。
但紧接着，一阵杂音后，画面又开始无规律地晃动。
老人眯着眼，皱着眉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爷爷！我在污染区里呀！”笃云的声音夹杂着呼啸的风声。
“那你小子打什么通讯！”老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话音刚落，光屏上猛地晃过一个黑白相间、体型庞大的影子，紧接着便是怪物狂暴的咆哮声。
笃云进行了一连串高难度的战术动作，语速极快地吼道：“你一直惦记的那个姑娘联系我了……”
后半句话被怪物猛烈的攻击和爆炸声淹没。
“胡咧咧什么……”老人突然反应过来，“唰”地一下坐直了身体，之前的慵懒一扫而空，声音陡然拔高：“啥？你说啥！桦生？她怎么了？”
“她想明白了！她要加入深渊！”笃云的声音断断续续。
“那你小子还在磨蹭什么？！赶紧去接人啊！”
笃云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强烈的不满：“爷爷！我在污染区！再说了，人家也不急啊！怎么着得等一个月，而且，你知道我们要从谁手里抢人吗？”
“谁？还有我们深渊抢不到的人？”老人哼了一声。
“巨、狼、军、团！”笃云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了“您老自己掂量掂量”的意味。
老人顿了一下，随即又哼了一声：“小云啊，还有你抢不到的人？这可不像你。”
“爷爷，激将没用，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笃云瞪着光屏，“我就是只会您一声！挂了！”
通讯戛然而止。
海边恢复了静谧，只剩下海浪轻柔拍岸的声音。
老人握着通讯器，望着远处海天一线的方向：“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污染区内，挂掉通讯的笃云猛地停下脚步。
身后对他穷追不舍的怪物显然没料到猎物突然不跑了，也是一个急刹，猩红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警惕。
笃云扭了扭脖子，缓缓转身，脸上的慌乱和无奈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不耐烦的戾气。
他盯着怪物：“要不是手头上忙着事情……能让你这丑东西追着我跑这么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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