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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野无遗贤


王维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满一杯清酒,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他面前的酒是上好的新丰酒,清冽甘醇,与杜甫碗中浑浊的浊酿形成刺眼对比。

烛火在他清癯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那双好似总能看透世情的眼睛里,此刻也难得地蒙上了一层阴翳。

“贤弟,”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李相…………是铁了心要堵死这条路了。”

今年的科举,早已沦为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一场由李林甫精心导演、旨在将天下寒门士子彻底踩入泥沼的羞辱。

先是“春闱”变“夏闱”。

本该在二月春风里举行的考试,被李林甫以“天下举子良莠不齐,需严加甄别”为由,一拖再拖,硬生生拖进了这流火的七月。

长安的暑气如同蒸笼,贡院狭小的号舍里更是闷热难当,汗水浸透纸背,墨迹晕染难辨,许多考生尚未提笔,便已头昏脑涨。

紧接着又是“提前收卷”。

距离往年收卷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时间,贡院大门便被粗暴推开,就有一群内侍鱼贯而入,不由分说便开始强行收卷。

吏部官员的呵斥声、考生们惊慌失措的争辩声、卷子被强行抽走的撕裂声......

肃穆的考场瞬间搅成一锅沸粥,鸡飞狗跳。

杜甫眼睁睁看着邻座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儒生,颤抖着双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卷子,却被那些太监一把扯开,那布满沟壑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只剩下绝望的灰败。

杜甫自己的时务策才写了一半,那凝聚了他一路见闻、满腹忧思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刚落在纸上,墨迹未干,便被粗暴地收走。

最后,便是这石破天惊的“三日放榜”。没有漫长的阅卷,没有反复的斟酌,更没有一丝一毫的体面。

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一个过场,礼部衙门在第三日清晨便草草贴出了榜文----偌大的金榜之上,空无一字!

唯有一行冰冷的朱批:“野无遗贤”。

“野无遗贤?哈哈…………好一个野无遗贤!”杜甫猛地灌了一大口浊酒,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悲愤。

“他李林甫是要告诉天下人,这煌煌大唐,庙堂之上已是群贤毕至,再无一个可用之才了吗?还是说,在他眼中,我们这些寒窗苦读、心怀天下的士子,不过是路边的野草,连入他眼的资格都没有?”

“贤弟......慎言,慎言。”王维轻叹了一口气,他想劝杜甫冷静,但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自己遇到这等事情他也冷静不了。

于是就只劝了句慎言。

但杜甫哪里听得进去?

他想起考场上那混乱的一幕,想起自己那半篇未竟的策论,想起榜前无数同他一样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的士子。

多年的苦读,一路的风霜,家中的殷殷嘱托,还有那沉甸甸的、想要为这日渐倾颓的盛世尽一份力的抱负......

全都在那空白的金榜前,被碾得粉碎。

老杜不甘心,但又无能为力,只能喝着闷酒不停的絮絮叨叨。

王维沉默地听着。

他经历过开元盛世的科场,那时虽也有门第之见,但终究还有几分公正,还有几分“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气象。

可如今…………李林甫的刀锋,不仅斩断了太子的羽翼,更斩断了天下寒士最后一点上升的希望。

这已不是简单的打压,而是要将所有可能威胁到他权位的“异类”,彻底扼杀在萌芽状态。这位权相对朝堂的控制欲已经到了恐怖的程度----他不允许任何超出他掌握的因素存在。

“贤弟啊,”王维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事已至此,愤怒无益。李相此举,意在立威。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仕途之门,开与不开,何时开,开多大,皆由他一人说了算。”

他又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你莫要傻愣愣地撞到他的刀口下去。”

杜甫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王维:“王兄,难道我们就只能认命?只能任由他一手遮天,将这朗朗乾坤,变成他李林甫一人的私器?这大唐…………还有救吗?”

最后一句,他问得极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王维心头。

窗外,平康坊的笙歌隐隐传来,夹杂着胡商肆无忌惮的谈笑声。

长安的夜,依旧繁华似锦,醉生梦死。

可在这酒肆的角落,两个清醒的灵魂,却只感到刺骨的寒意。

王维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举起酒杯,对着窗外那轮被薄云遮掩的残月,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酒入愁肠,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大唐的病,早已深入骨髓。

一场被操控的科举闹剧,不过是这沉疴痼疾上,又一道狰狞的伤口罢了。

前路茫茫,希望何在?

他王摩诘也看不真切了。

“会有的......我王某......”

王维想来几句豪言壮语激励一下杜甫,但话音未落,酒楼窗外陡然爆开一阵刺耳的喧嚣,像冷水浇进滚油锅,噼啪炸响。

“海棠!海棠----!”

凄厉的呼喊撕裂了长安的夜,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绝望,狠狠撞进二楼雅间。

杜甫和王维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楼下平康坊的灯火之间,两个身披明光铠的金吾卫,正粗暴地拖拽着一个青衫书生。

那书生看着约莫二十六七岁年纪,身形单薄,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蛮力,死死扒住妓馆朱漆剥落的门框,不肯松开,额头上爆着青筋。

“放开我!你们到底把海棠怎么了?!让我进去!”他嘶吼着,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滚开!疯书生!”一个金吾卫不耐烦地低喝,抬脚狠狠踹在他腰眼上。

书生闷哼一声,像破麻袋般被掼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又被另一个金吾卫一脚踩住肩膀。

“那女人早就死了!”

那金吾卫居高临下,声音冰冷:“你要找的那个海棠,早死了!骨头渣子都烂没了!再敢在这里撒野,爷爷把你当乱党拿了!”

“死了?”

书生浑身剧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眼神瞬间空洞下去,嘴里只反复喃喃,“死了…………海棠…………死了…………”

王维见杜甫看着那边神色复杂,便好有些好奇地问道:“贤弟,你认识那人?”

杜甫的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落在那个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书生身上。

“算是......认识吧。”杜甫点点头,然后缓缓站起了身,“他叫元结,元次山。科考的那日就在我邻座。”

王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书生元结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瘫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金吾卫的靴底还踩着他的肩膀,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他只是失神地望着妓馆那扇紧闭的、朱漆斑驳的门,嘴里反复嗫嚅着那个名字:“海棠…………海棠…………”

杜甫记得考场上,元结那支笔几乎未曾停歇,眉宇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散场时,两人在拥挤的人流中短暂地擦肩,元结还曾向他微微颔首,眼神里虽有疲惫,却也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期许。

那时,他或许还想着金榜题名,想着如何兑现给那个叫海棠姑娘的承诺吧?

“野无遗贤…………”杜甫喉头滚动,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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