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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宫墙共商戏台计,宫殿彩排定细节


车窗外,怡红院的灯笼在雪雾里晃成一团暖黄,像颗攥在掌心舍不得松开的星子。

马车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冰碴子被车轮碾碎,溅在车帘上,又被弹开。

时念掀起帘角,恰好见温简明站在巷口的雪地里望着。

宫墙被雪衬得愈发红,墙头上积着的雪像给宫墙镶了道白边。

檐角的冰棱缀着雪粒,折射出细碎的光。

时念带着阿福和三个扛道具的伙计走在宫道上。

连福亲自在前头引路。

“延庆宫的大殿是临时搭的戏台,原是放銮驾的地方,宽敞得很,容得下几十人同台。”

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圆润,眼角的皱纹在雪光里愈发明显。

“工部侍郎王大人已带着工匠候着了,时老板要是对戏台布景有想法,尽管跟他说。”

时念点头,指尖在袖袋里轻轻摩挲着那张折叠整齐的布景图。

图纸是前两日和杜元介连夜画的。

上面用朱笔细细标着“雪山布景左移三尺,避开殿内立柱”“灯笼悬挂高度与演员视线齐平,避免晃眼”等字样。

刚进延庆宫,就见大殿中央已清出片空地。

十几个穿青色工装的工匠围着一堆木料忙碌,锛子劈木的脆响、刨子刮木的沙沙声、墨斗弹线的“嘣”声混在一起。

为首的中年男子转过身,藏青官袍上沾着些木屑,袖口还别着支炭笔。

这人正是工部侍郎王千源。

他见时念进来,并未像其他官员那般露出“女子懂什么戏台”的轻视。

只抬了抬手里的墨斗,语气公事公办:

“时老板来了?布景图纸带来了?咱们得赶在宫宴开席前把戏台搭好,可耽误不得。”

这态度倒让时念微怔,随即想起连福提过的。

王千源出身工匠世家,一辈子痴迷营造,不管对方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懂“手艺”,他就愿意好好说话。

她走上前,将图纸在临时支起的木案上展开。

“劳王大人久等,这是修改后的布景方案,您瞧瞧是否可行,有不合适的地方咱们再做调整。”

图纸上的延庆宫大殿被标注得清清楚楚。

左侧用三层青布堆叠出雪山,最外层染成黛色,绣上稀疏的枯枝。

中层衬着白绢,模拟积雪的蓬松感;

最内层贴了层薄纱,阳光透过时能显出雪的层次感,像真的雪岭连绵。

右侧搭半面土墙,墙皮故意抹得斑驳,还留了几道裂缝。

墙根堆着“灾民”用的草垛,草垛里藏着小巧的灯笼。

戏台中央的“冰面”最是巧妙。

用打磨光滑的青石板铺就,石板上洒了层薄霜,演员踩在上面能映出人影,连衣摆的褶皱、发间的珠饰都能映得分明,像极了北地结冰的河面。

“这雪山的三层布设计得巧,就是……”

王千源的指尖在图纸上的雪山处划过,眉头微蹙。

“三层布叠在一起,怕会透光,演到‘雪夜守城’时,后面的烛火照过来,会露怯。”

“不如在黛色布和白绢之间塞些棉絮,既能撑起雪山的形状,又能挡光,看着更厚实。”

“大人说得是。”

时念立刻拿起笔,在图纸上添了行批注。

“再在最外层的枯枝上粘些碎棉絮,像积雪压在枝桠上,更显北地的荒寒。”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从土墙的高度到灯笼的亮度,从青石板的滑度到演员的动线,聊得格外投机。

阿福在旁看得咋舌,悄悄拉了拉身边伙计的袖子,眼神里满是“没想到念姐连搭戏台都懂”的惊讶。

“瞧瞧,咱们念姐多厉害!”

工匠们的动作极快,得了王千源和时念的指令,立刻分工忙活。

有的劈木搭土墙,有的缝补青布雪山,有的打磨青石板。

时念踩着木梯爬上临时搭的高台,往下望时,见王千源正指挥工匠调整土墙的角度。

“再往左挪半尺!要让草垛里的灯笼光刚好照在土墙的裂缝上,不能偏!”

那“裂缝”是时念特意要求留的。

她借用的现代剧场的灯光设计,不管是千百年前的灯笼,还是现代的聚光灯。

“光影讲故事”的道理,从来都是一样的。

“时老板这冰面的法子,倒是省了不少事。”

王千源仰头朝高台上的时念喊,手里的墨斗线在阳光下绷得笔直。

“原先我还想着铺白瓷,你这法子倒是妙极!”

时念笑着点头,从高台上跳下来。

她走到草垛旁,捡起一捆干草往里面塞灯笼,指尖被粗糙的草叶划得微痒。

“这些草垛要错开摆,留出能过人的缝隙,演员从草垛缝里钻出来时,才像从破庙里躲雪的灾民。”

王千源看得认真,对身边的工匠道:“把最左边的草垛挪到土墙根,听时老板的,留缝隙。”

“咱们搭戏台是为了衬戏,不是为了好看,得让戏活起来才行。”

他转向时念,眼里的欣赏藏不住。

“若是早有这图纸,去年上元节宫里的灯台也不至于摆得那般死板,只好看不好用。”

时念没接话,只是指着雪山布景的最上层。

“最上层的青布要能拉动,演到雪停云开的戏份时,让伙计从后台拽绳子,慢慢把布卷上去,露出后面的蓝天布景。”

“我让乔章林用天青色的绸子画了几朵薄云,雪化云开,正好应了灾情渐解的戏眼,也能让台下的大人松口气。”

“妙!太妙了!”

王千源抚掌大笑,眼里满是赞叹。

“这布景不仅好看,还跟着戏走,比那些只会堆金玉的戏台强多了!”

从午时到未时,不过两个时辰,延庆殿的戏台已初见雏形。

雪山巍峨立在左侧,枯枝上的“积雪”透着荒寒;

土墙斑驳靠在右边,草垛里的灯笼透着暖光;

青石板铺的“冰面”在殿内泛着冷光,连映出的影子都带着戏味。

连见惯了宫里排场的连福都忍不住赞:

“这哪是临时搭的戏台,比梨园那些常年用的戏台还像样!”

王千源却盯着时念修改后的图纸,长叹一声,语气里满是惋惜。

“若时老板是个男子,凭这手艺,我这工部侍郎的位置,只怕该退位让贤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工匠都停了手,连阿福都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生怕时念被轻视,要跟王侍郎争执。

时念却只是淡淡一笑,将图纸叠好,递还给王千源。

“大人谬赞了。”

“男子能搭戏台,女子也能排戏文;男子能掌工部,女子也能懂布景,不过是各有所长,分工不同,谈不上谁该让谁。”

她的话不卑不亢,既没故作谦虚,也没刻意反驳,倒让王千源愣了愣。

他拱手道:“时老板说得是,是王某狭隘了,只想着男子当掌营造,倒忘了本事不分男女的理。”

时念谢过他,转头对阿福道:

“你去宫门口等浅醉她们,让她们赶紧进来,咱们现在彩排,别等宫宴快开场了才慌。”

“现在就彩排?”

王千源有些诧异,指了指殿外的日头。

“离宴席开场只剩一个时辰,按宫里的规矩,这会儿该候着了,哪有临开场前彩排的?”

“再说你们在怡红院定是练熟了,不差这一会儿。”

在他看来,戏台搭好了,戏也练熟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场地跟咱们在怡红院预设的不一样。”

时念走到“冰面”上,轻轻踩了踩青石板,感受着滑度。

“怡红院的戏台矮,宫里的戏台高;怡红院用的是烛火,宫里的灯笼更亮,这些都得试过才放心。”

“万一演到‘凿冰’时,青石板不对,演员摔了;或是灯笼光太亮,晃得演员睁不开眼,忘了词,那可就出大岔子了。”

她的话条理清晰,王千源瞬间明白过来,立刻对工匠道:

“你们先歇会儿,给时老板腾地方。”

说话间,浅醉、凝霜、流芝等一众演员们已跟着阿福进来。

姑娘们穿着戏服,站在“冰面”上,望着眼前的雪山、土墙,眼里满是惊喜。

时念拿起台本,走到戏台中央。

“各就各位,咱们从‘灾民送汤’那场开始排,注意脚下的青石板,别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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