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不等张良回答，自问自答，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就因为你！张！良！你这行动太糙！破绽太多！风险太大！我们‘玄鸟’深耕多年，蛰伏极深，布局宏大！万一在你这里留下任何一丁点跟我们有关的痕迹，让嬴政那条老狗嗅到气味，发起疯来举国清剿...我们数载心血，万千兄弟，岂不都要给你这只莽撞的菜鸟陪葬？！你担得起吗？啊？！”

他喘了口气，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毅”和“悲壮”，仿佛自己是忍辱负重的卧底英雄，而张良就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队友。

“博浪沙事败，你倒是拍拍屁股走得干净！留下个烂摊子！可暴秦根基纹丝不动，嬴政还在咸阳宫里作威作福！‘玄鸟’岂能坐视？岂能再无作为？”

他猛地指向自己，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舍我其谁”的——嘲讽式悲愤。

“所以！我！赵天成！甘为弃子！甘为薪火！在咸阳街头，扯着嗓子喊出那句‘二世必亡’！你以为我是找死？错！这是计！是饵！是老子用命在演的苦肉计！”

“我早就算准了，喊完这话，肯定被塞进阳狱那个鬼地方！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阳狱最底层，关的能是普通死囚？”赵天成眼中闪烁着“高深莫测”的光，“‘玄鸟’密探早就查明，跟我同囚一室的那位‘贵公子’，身份贵不可言！是直通咸阳宫心脏的钥匙！跟他关一起，老子就能用这些惊世骇俗的‘狂言’吓破他的胆！用这亡国灭种的‘危论’动摇他的心神！假以时日，老子就能把他策反过来！就算策反不了，也能从他嘴里撬出点暴秦的致命机密！成为插进嬴政心窝子里的一把匕首！”

他的语气充满了“你们根本不懂老子布局之深”的优越感和对张良“打秋风”行为的极度不满。

“老子进阳狱，是为了求活路！一条能捅穿暴秦心脏的活路！为此，老子甘愿跟耗子臭虫睡一块！甘愿天天数着日子等砍头！就等着时机一到，要么把机密送出来，要么把那‘贵公子’变成我们的人，让反秦的大火烧遍天下！”

赵天成猛地站起来，带着一种“老子牺牲这么大却被你毁了”的极度委屈和愤怒。

“老子这条命，早就献给‘玄鸟’了！死？老子不怕！但老子要死得值！要死在能要了暴秦老命的关键时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你这只不懂规矩、莽撞愚蠢的‘自己人’！不明不白地！像条野狗一样！掐死在这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地里！张良！你他妈毁了我的大计！你毁了反秦大业的一线生机！你是在帮嬴政！”

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最后几句话，声音在狭小的土屋里回荡，充满了演绎的悲愤和被“猪队友”坑害的绝望。

目光死死地、坦然地、带着强烈谴责地瞪着张良，仿佛对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重罪。

土屋内，死寂一片。

连油灯的噼啪声都仿佛被这狂暴的指控震慑住了。

那几个汉子彻底懵了，看看悲愤欲绝的赵天成，又看看沉默如山的张良，握着刀的手都松了几分，脸上写满了“卧槽，我们好像真干了件天大的蠢事？”的茫然。

张良，依旧沉默。

那张年轻清瘦的脸，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肌肉微微抽动着。

赵天成那番刻薄到极点的剖析、精准的细节、狠辣的“备用计划”、以及这“深入虎穴甘为弃子却被破坏”的悲愤控诉，如同狂风暴雨般冲击着他的认知。

他眼中的锐利被巨大的困惑、被看穿的羞恼、以及一丝“难道我真的坏了大事？”的动摇所取代。

他在疯狂地思考，判断这惊世骇俗的故事里，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而放走这个满嘴毒刺却又似乎藏着惊天秘密的家伙，是否真的是唯一的选择？

难道...难道他真的错判了？

此人是一个隐秘反秦组织的核心死士？

其狂言入狱、一心求死的行为，竟真是一场布局深远的苦肉计？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警惕同时在张良心中翻腾。

荒谬在于，他精心策划的博浪沙一击，竟在另一群人眼中如同透明！

警惕在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玄鸟”，其能量和行事风格，深不可测！

“你说...你入狱是为接近那‘贵公子’，套取机密或策反？”张良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没错，你爱信不信！如果你相信了对于你来说是一场机缘！看你怎么把握了！”

赵天成心中狂喜——鱼咬钩了！

他强压激动，眼神无比“真诚”地看着张良。

“同是反秦，你搞你的博浪沙，我玩我的无间道，本来井水不犯河水！”

赵天成嗤笑一声，语气重新带上了那股熟悉的、令人牙痒的嘲弄。

张良眼神中出现疑惑，何为无间道？

“结果呢？你张子房大手一挥，直接把老子这盘布局了几个月的棋给掀了！现在倒好，老子身份八成暴露了，那‘贵公子’又不是傻子，能不起疑？这条老子拿命趟出来的暗线，眼瞅着就要断在你手里！”

他咂咂嘴，眼神里满是“看你干的好事”的鄙夷。

“现在嘛，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赵天成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一，你现在就给我个痛快，一刀剁了我。然后你就背着‘亲手掐灭反秦大业一线曙光’、‘帮了嬴政大忙’的名头，继续你的亡命天涯。以后反秦义士们提起你张良，除了博浪沙砸歪了，还得加上一条——眼光奇差，专坑队友！”

他顿了顿，观察着张良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慢悠悠地说。

“二嘛，麻溜的，把我原样送回去。”

“凭我之前跟那‘贵公子’建立的、呃，‘深厚’狱友情，再加上这点‘勇斗歹徒’的添头，说不定还能把戏圆回来，继续我的未竟的伟业。”

赵天成耸耸肩，一副“爱信不信，反正老子不在乎”的德行。

“选吧，张大谋士。是当个千古罪人，还是将功补过，给自己积点阴德？反正我烂命一条，早死晚死都是死，但死得有没有价值，现在可全看你这一念之间了。”

他将选择权轻飘飘地抛回去，自己则重新摆出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惫懒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悲愤控诉”的人根本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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