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臣请…暂停长城工役。
牢房里一片死寂。
扶苏手中的刻刀早已停下,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赵天成,仿佛在看一个神人。
赵天成这一整套策略,从政治分化、经济控制、宗教利用、移民同化、情报建设到最终的经济转型,层层递进,环环相扣,逻辑严密,操作性强,完全颠覆了他对边患问题的认知。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军事谋略,而是一套极其庞大、极其深远的国家战略!
其视野之开阔,思虑之周详,手段之老辣,令他感到深深的震撼和无比的钦佩。
隔壁耳房。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更长时间。
嬴政端坐不动,但胸膛的起伏明显加剧。
赵天成的话,如同在他面前展开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那不是简单的征服与毁灭,而是一种更深层次、更可持续的统治与融合。
他看到了分化部落的权术,看到了控制贸易的精明,看到了利用宗教的狡黠,看到了移民实边的魄力,看到了情报网络的重要,更看到了那最终“变牧为农”、“经济融合”的远大理想。
这其中的许多想法,与他固有的思维模式截然不同,但却又显得如此……合理!
如此有效!
尤其是“分而治之”、“经济控制”和“情报网络”,深合他意,而“宗教羁縻”和“文化浸润”则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这狂徒,竟能将草原问题剖析得如此透彻,并提出一整套看似可行、远超时代的解决方案!
李斯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套策略,远远超出了法家“耕战”的范畴,融合了纵横家的捭阖、经济家的调控、甚至还有他不愿承认的、近乎儒家“教化”的理念,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极其复杂的统治哲学。
其阴险狠辣处,令人脊背发凉;其宏大深远处,又令人心驰神往。
他不得不承认,与此策相比,自己先前所思所想,确实显得有些……狭隘了。
此子若为政敌,必是心腹大患!
幸甚,他只想求死。
蒙毅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作为军人,他渴望彻底解决北患。
赵天成的策略,让他看到了不仅仅是击溃敌人,而是真正征服、消化那片广阔天地的可能!
驿站情报系统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良久,嬴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耳房内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断:
“蒙毅。”
“臣在!”
“诏书再加一句:命蒙恬回咸阳途中,详察北疆各部情势,尤其留意各部强弱、矛盾、所需之物——皆需据实以报!”
“诺!”
嬴政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面墙,仿佛要穿透它,将那个瘫在太师椅上的身影看穿。
此子之才,鬼神莫测。
其言……大有深意!
而此刻的赵天成,完全不知道自己一番“清策秦用”的即兴发挥,将在帝国内部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只是咂咂嘴,觉得有点渴了,开始琢磨怎么让扶苏再弄点好酒来。
隔壁耳房。
良久,嬴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耳房内响起。
“走。回宫。”他没有再多看那面墙一眼,转身,黑色帝袍的下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李斯与蒙毅立刻躬身,紧随其后。沉重的青铜门无声滑开又闭合,将牢房的阴晦与喧嚣隔绝在外。
回到章台宫,殿内烛火通明,将嬴政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屏退了左右侍从,只留李斯与蒙毅在殿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嬴政走到那张巨大的大秦疆域图前,目光死死盯在北方那片广袤的、标注着“匈奴”字样的区域。
他背对着李斯和蒙毅,良久没有开口。
李斯上前一步,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陛下,臣…细细思之,那赵先生所言虽狂悖,然其策…确有可取之处,甚至…可谓深远。”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其核心,在于变‘御敌于国门之外’为‘化地于版图之内’。非以长城为界,划地自守;而以大秦为心,纳土治民。”
嬴政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李斯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臣以为,可取其策中数要,行之于北。其一,分而治之。遣使秘访草原,探明匈奴各部强弱、矛盾,择其弱而亲我者,赐爵赏赐,立为藩屏;挑其强而悖逆者,联合他部以制之。”
“其二,严控边贸。于北地要隘设‘互市监’,盐铁布帛等物,官营专卖,凭‘引’交易。顺者予之,逆者绝之。”
“其三,广布耳目。借屯兵、商贾、归附胡人之力,构建驿传情报网络,深入漠北,洞察其动向。”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凝重:“然此诸事,头绪纷繁,非现有官府职司所能囊括。各地郡守、将军,各有本职,难以协调统一,易生掣肘。故臣斗胆进言——当专设一衙门,总揽北疆一切事务。”
“其权责当包括:与胡部交涉、管理互市、监察情报、规划移民、乃至引导胡俗…此衙门直属于陛下,不受地方牵制,如此方能将赵先生所言之策,彻底贯彻,将北方胡地,真正逐步纳入大秦治下,而非仅是羁縻。”
说到此处,李斯感到一阵后怕。
专设衙门,总揽北事,这意味着将从未有过的巨大权力赋予一个新的机构,甚至可能改变现有的朝堂格局。
但他更怕的是若不如此,北患永无宁日,终将酿成大祸。
赵天成那句“二世而亡”和“蒙古”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蒙毅在一旁补充道:“陛下,李相所言极是。北疆事务,非独军事,实乃军政一体,需专司专办。且蒙恬将军还朝后,亦需有此专门衙门与之对接,统筹方略。”
嬴政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锐利。
“准。”一个字,掷地有声。
李斯心中一凛,立刻道:“陛下圣明。然既行此新政,欲化胡地为王土,必先安秦民之心,释民力于繁役。如今新法初行,民间亟待休养,官府亦需树立‘法无授权不可为’之信。故…故臣再冒死进言。”
他深吸一口气,“北疆长城之工,耗民太重,与移民实边、分化胡部之新策相较,其效已滞,其用已钝。且修筑本身,即为巨大徭役,有违释放民力之旨。臣请…暂停长城工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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