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还有一种思路，叫‘清弓’。
扶苏的沮丧并未持续太久。
他终究是受过严格教育的帝国长子，心性坚韧。
在短暂的自我怀疑后，他意识到，与其沉溺于无法立即理解理论的挫败感，不如先做好自己能做的事——记录。
他重新拿起刻刀，不再强求理解每一个术语，而是尽可能忠实地将赵天成的每一句话、禽隼的每一个关键动作和反应，原原本本地刻录下来。
他告诉自己，现在不懂，不代表以后不懂，更不代表这些知识没有价值。
父皇必然能从中看出端倪。
另一边，禽隼在得到赵天成对躺椅的肯定后，信心大增，立刻将全部精力投向了角落里的滑轮组材料。
他没有急于动手切割木料，而是先根据赵天成之前在地上所画的图示，以及后来讲解“功的原理”时的点拨，用木炭在平整的石板上反复推演、计算绳索的穿绕路径和预期的省力效果。
他选取了质地坚硬、不易变形的枣木制作滑轮。
先用钻打出中心孔，嵌入打磨光滑的青铜轴套，再仔细地在轮缘刻出深浅适中、均匀的绳槽。
制作定滑轮的支架和动滑轮的吊钩时，他特别注意了结构的牢固性，反复测试榫卯的紧密度。
花费了大半天时间，一组由三个定滑轮和两个动滑轮构成的、结构清晰的滑轮组终于完成。
禽隼将其安装固定在石室顶部一根结实的石梁上，下方挂上沉重的石锁作为配重。
“先生，滑轮组已成，请您过目。”禽隼声音带着期待和一丝紧张。
赵天成从躺椅上微微抬眼，看了看那套做工精致、结构准确的滑轮组，点了点头：“看着像那么回事。试试吧。”
禽隼深吸一口气，将绳索的一端按照设计好的路径穿过各个滑轮，最后握在自己手中。
他示意一旁的扶苏注意石锁的位置，然后开始缓缓用力下拉绳索。
奇迹发生了。
那需要两个壮汉才能勉强抬起的沉重石锁，在禽隼并不算十分费力的拉扯下，竟然平稳地、缓缓地离开了地面，向着屋顶升去！
绳索在滑轮间顺畅地滑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扶苏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这违背常理的一幕，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了震惊。
这绝非巫术或鬼神之力，而是实实在在的、可以通过人手操控的机械伟力！
禽隼感受着手中远比预期轻盈的力量，看着那稳稳上升的石锁，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反复试验了几次，提升、放下，动作越来越熟练。
他根据感觉，粗略估算了一下，省力效果竟比赵先生之前提及的还要好，恐怕省了六七成的力气！
“先生！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禽隼声音颤抖，放下绳索，对着赵天成激动地说道：“此物若用于守城，搬运滚木礌石、吊装重物、拉起吊桥，必定事半功倍！能极大节省兵士体力，延长守城时间！”
赵天成却鄙夷地撇了撇嘴，在躺椅上换了个更瘫软的姿势，懒洋洋地道。
“守城？就知道守城。你们墨家脑子里是不是就只有守城和节用这两件事了？眼光能不能放开点？这东西用处海了去了，修宫殿、建陵墓、开矿、造船……哪样用不上？非得打打杀杀？”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光是批评不够，又习惯性地开始“剧透”更刺激的东西。
“说到打杀，你们现在用的那弓弩，也挺原始的。”
赵天成的目光扫过禽隼，又似乎无意地瞥了一眼扶苏。
“弓嘛，靠的是弓臂弯曲储存力气，松开时把箭推出去。弩呢，无非是加了套扳机锁住弓弦，能提前蓄力，射得准点。但也就这样了。”
禽隼和扶苏立刻竖起了耳朵。
尤其是扶苏，听到涉及军械，精神高度集中。
“就没想过怎么让弓弩力气更大，射得更远，更准，射得更快？”
赵天成语气带着一种“你们真笨”的调侃。
“比如说，弓臂。你们现在用的多是单材木弓，或者层压弓，力气有限。知不知道有种叫‘复合反曲弓’的？用不同材料，比如硬木、牛角筋、蚕丝胶什么的，多层胶合起来。干材和湿材搭配，利用材料不同的特性，拉满的时候弓臂是反曲的，储存的力气比直拉弓大得多！射出去劲头足，箭速快！”
禽隼眼神猛地一亮。
作为匠人，他对材料特性极为敏感。
不同材料胶合以增强性能，这个思路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牛角筋韧性极佳，硬木提供支撑……他立刻在脑中构思起选材和胶合工艺。
“还有弩，”
赵天成继续道，“你们那弩臂，就是个粗木棍或者几片木头叠起来。能不能做成用多层竹片或者钢片叠起来的‘片簧’结构？弹性更好，蓄能更多！或者，搞个‘三弓床弩’！”
“三弓床弩？”
禽隼失声重复，这个名字就透着一种强大的气势。
“对！”
赵天成比划着，“弄个结实的床架，上面不是装一张弩臂，而是前后装三张！用绞盘或者杠杆把三张弓的弦都挂到一个共同的‘弦槽’或者钩子上！一次上弦，集合三张弓的力量！射出去的那还能叫箭吗？那叫短矛！几百步外能钉进城墙砖缝里！用来攻城，或者对付密集冲锋，那就是屠杀！”
扶苏听着赵天成的描述，脑海中仿佛看到了那恐怖的景象。
一声令下，如同长矛般的巨箭离弦而出，带着凄厉的呼啸，瞬间跨越数百步的距离，轻易撕裂盾阵，甚至将披甲的战马连同骑士一起贯穿！
这……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弓弩的认知！
若此物真能制成，战场格局，必将彻底改变！
什么厚重的盾牌、坚固的甲胄，在这种力量面前，恐怕都如同竹片糊一般！
赵天成还没完，他似乎打开了军武库的闸门。
“再比如，‘神臂弩’。”
他继续说道，“这种弩不大，单人就能操作，但结构巧妙。它用了‘偏心轮’……嗯，就是轴不在圆心的轮子，或者叫‘滑轮组’的原理应用到弩机上！上弦的时候，开始费力，越到后面越省力！能让士兵用相对小的力气，给弩上更重的弦，射出力道更强的箭！射程和穿透力都比普通弩强一大截！”
“还有一种思路，叫‘清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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