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最美好的故事，可以从结局倒着读
白厄缓缓睁开眼。
视野捕捉到了，熟悉的黑塔办公室。
他回来了。
白厄缓缓坐起，指尖按了按太阳穴。
模拟宇宙中的一切，每一张面孔，每一次挥剑，每一句承诺，都像是刚刚发生的现实，烙印在脑海深处。
“醒了？我还以为你打算在里面过一辈子。”黑塔的声音在白厄的身侧响起。
“我……进去了多久？”白厄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从你的生命体征跌入谷底，到主服务器连续宕机三次，再到你像现在这样坐起来，不多不少，十分钟。”
黑塔抱着双臂，紫色的眼眸来回扫视着他。
十分钟。
白厄的眼瞳里，倒映着科技感十足的天花板，思绪却在模拟宇宙数个日夜的时光里翻涌。
“啧。”
黑塔绕着他转了一圈，嘴里发出了咂嘴声。
“为了你一个人，整个空间站的主能源差点被抽空，主服务器宕机了三次。”
“不过算你运气好，核心数据库够稳，没让你在里面变成一串毫无价值的乱码，好在你拥有了重构数据的能力。”
她数落完，话锋一转，脸上不再是属于天才的倨傲，
“不过，你的确提供了一些……相当新颖的数据模型。”
“过程嘛，勉强算得上有趣。”
白厄听懂了她话语之下的潜台词，这是一种独属于黑塔的，别扭的安慰。
“所有数据，我都做了完整备份。”黑塔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正经的口吻说道。
“包括你待过的那个世界。”
“别误会，我只是认为那个世界的演化逻辑很有趣，具备学术价值，才顺手保留了下来，免得付之一炬造成资源浪费。”
白厄安静地看着黑塔。
这个女人，嘴巴是毒了点，性格是恶劣了点，帽子是尖了点。
却是个无可挑剔的，藏着细腻人情味的天才。
黑塔精准地洞悉了他的不舍。
然后，为他保留了这个世界的数据。
白厄沉默了很久。
他对着黑塔，郑重地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黑塔女士，举世无双！”
黑塔嘴角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换句我没听过的奉承话，这句听腻了，无聊。”
白厄微微颔首，放下了手，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谢谢你，黑塔。”这一句，掷地有声。
“唉……”
黑塔似乎被白厄突如其来的郑重姿态，弄得有些不自在，竟真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真是难得，想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那副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烧了的样子，跟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白厄想起初见的场景，也难得地回了一句：
“你当时不是打算切片研究我么？我只是在提醒你，下手轻点。”
“算了。”黑塔不耐烦地挥挥手，“你的数据样本已经采集完毕，本天才对你已经失去了兴趣。”
她停顿了一下，眼眸里燃起一股纯粹的求知欲，“但是，我对‘翁法罗斯’倒是产生了那么一点兴趣。”
她盯着白厄，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下达命令，“记住，等你准备好踏入翁法罗斯时，必须通知我。”
“我可不想错过那么有趣的瞬间。”
白厄微微颔首，“一定，不过在这之前，可以把我在模拟宇宙里面穿的白色制服数据给我吗？”
黑塔挑了挑眉，“怎么你的审美发生改变了？”
“倒不至于，只是比较怀念以前的风格。”
“数据传到你的终端了。行了，你的利用价值已经榨干，出门右转找艾丝妲，她的船队正好要去罗浮。”
黑塔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不忘提醒一声，“记得关门。”
咚——
办公室的大门应声被合上。
“效率还挺高的嘛。”
黑塔调出了名为“白厄”的数据流，看着里面一段散发着“永恒静谧”的橙色代码，轻笑了一声，
“你好啊，美丽又迷人的寂静领主女士。”
——
星槎海码头。
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白厄跟随着艾丝妲安排的引航员，再度踏入仙舟的土地。
每一寸砖石，每一个行人的谈笑，都真实得令人心安。
不远处，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朝着他用力挥舞手臂。
“白厄！这里这里！”
三月七和星在老远就冲了过来，丹恒则一如既往地安静，跟在后面。
列车组的成员，在渡口再度汇合。
“你总算来啦！”
星凑上前来，上下打量着白厄身穿的白蓝色制服，“咦？你怎么换了一件白色衣服，你的黑袍呢？”
白厄沉吟片刻，“黑袍穿的太久了，偶尔也想适应一下其他的风格。”
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行吧，看着阳光开朗多了。”
“对了，你在空间站有没有受欺负，受欺负了，有没有报我的名号？”
听到这句话，一旁的丹恒不禁扶额，轻轻叹了一口气。
白厄的视线扫过叽叽喳喳的两人，看到了远处并肩走来的瓦尔特和姬子。
熟悉的关切，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嗯，一切还好。”
瓦尔特先生适时开口，温醇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我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品鉴一下仙舟的茶饮。”
——
不夜侯茶肆。
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黑袍剑士的传奇。
靠窗的卡座里，气氛却有些微妙。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要不是我舍命拖后腿，现在演武仪典能不能顺利开幕都是个未知数呢！”
三月七描述着她在仙舟的见闻，小手在空中不停地比划着。
星在屑屑的回了一句：“要是我当时在场，掏出我的棒球，十个呼雷都不够我打的！”
而白厄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穿过窗棂，投向远方熙攘的街市。
“喂！白厄？你在听吗？”
星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白厄看向星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对对对。”
“嗯？”
“棒棒棒。”
空气安静了一瞬。
星看着白厄敷衍的模样，掏出了一本书，“搭档，你就这么敷衍我？亏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嗯？”白厄的目光落在书本上。
几个大字映入眼帘——《盗火行者的救世之旅》。
著作人那一栏，是一个熟悉的名字：佩拉。
“这是卢卡从贝洛伯格带过来的。”星解释道，“他说这本书现在是贝洛伯格的畅销榜第一，几乎人手一本，磐岩镇甚至还自发组织了读书分享会。”
白厄接了过来，指腹蹭过书名，只说了一句，“我会看的。”
“对了，说起小说。”三月七忽然一拍手，“我之前在太卜司也看了一本，就是……就是内容我有点记不清了。”
她皱着小脸，努力在记忆里搜寻。
星替她说了出来：“是一本有关剑客的小说。”
三月七惊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你忘啦？我当时就跟你在一起啊。”星无奈地耸了耸肩。
“有这回事吗？”
“有的，姐妹有的。”
星趁着这个机会，开始复述起小说的内容，
“讲的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因为失手刺伤了一名义士而懊悔不已，他开始疯狂追求武学奥义，却渐渐被剑道所困，最终成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剑魔。”
“故事的最后，他身边一个朋友、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他自己和一柄冰冷的剑。他在剑冢旁孤零零地坐了三十年，直到死去。”
“只是这个故事过于悲伤，三月想要改变这个结局。”
白厄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孑然一身，只剩一柄剑。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他灵魂最深处。
何其相似。
他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问道：“接下来呢？”
“然后。”星的眼睛亮了一下，继续说道，“还得亏是青雀，她就告诉我们一个办法。”
“她说，作者可以决定书里的内容，但作者没办法决定读者读书的顺序。”
“所以，青雀让三月七从这本书的最后一页开始，倒着往前读。”
“从结局，慢慢读回开头。”
星看着白厄，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这么一来，故事就完全变了。”
“变成了一个武艺盖世、孤身一人的绝顶剑客，在漫长的旅途中，一点点卸下了一身通天的武艺，他重新获得了同伴，收获了新的朋友。”
“直到故事的最开始一页，他变回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身边围绕着所有爱他的人。”
“然后，他回家了。”
白厄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世界的声音都在一刻退去。
他不是在三千万次无尽的轮回中，独自一人走向强大与孤寂。
他是从那三千万次轮回的终点，那个最孤独、最冰冷的巅峰，开始倒着往回走。
一步一步，走下神坛，走回人间。
他遇见了星，遇见了三月七，遇见了列车组的每一个人。
他不再是那个只为愤怒与毁灭而存在的卡厄斯兰娜。
他找回了家。
一切，都清晰了。
白厄长舒一口气，放下了茶杯。
叮——
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这声轻响让卡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看着眼前的同伴们。
看着三月七脸上不掺杂质的快乐。
看着星眼底纯粹的好奇与关切。
看着瓦尔特先生温和而包容的眼神。
看着丹恒那份沉默之下的守护。
看着姬子大家长式的温暖关爱。
白厄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我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的声音平静， 却郑重无比，“现在，想告诉大家一个故事。”
“一个……有关翁法罗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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