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天下女子
天幕之下,万籁俱寂后的惊涛骇浪
嬴子慕那穿透时空、引经据典的讲述,如同投入历史长河的巨石,在每一个能看到天幕的时空里,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尤其是揭示的那个颠覆性的真相,“这世上,本非父系乾坤,而是母系天地!此制绵延数万年,近世方易辙!”
以及那云南深山之中活生生的“男嫁女娶”奇俗,让无数仰望天幕的女子,灵魂深处发生了剧烈的地震。
田间地头一位正在烈日下挥锄的农妇,手上的动作僵住了。
汗水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滴进干裂的泥土里。
“母…母系?几…几万年?” 她浑浊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困惑”的光。
她想起自己之前被溺死的三女儿,想起被婆家当作牲口使唤的几十年,想起娘家兄弟能读书自己只能捡柴火的童年…
“原来…原来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一股尖锐的、混合着巨大委屈和不甘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她佝偻的腰背似乎挺直了一瞬,又更沉重地弯了下去,只有那锄头砸进泥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狠劲。
织机前的织娘停下了穿梭的梭子,绣女扎破了手指也浑然不觉。
她们怔怔地望着天幕的方向,耳边反复回响着“女字旁的姓”、“感生不知父”、“女子掌农桑祭祀”。
“姬…姜…姒…嬴…” 有略识几个字的绣娘喃喃念着这些高贵的古姓,“原来…我们女子…也曾这样…尊贵过?”
灶台前被婆婆责骂不敢还口的年轻媳妇,死死攥紧了烧火棍。
傣族女子当家、生女贺三天的画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男嫁女娶…三年苦役…” 她嘴角竟扯出一丝苦涩又荒诞的笑,
原来这世上,竟真有地方,女子可以这般“威风”?这念头像一粒微弱的火种,烫得她心口发慌。
深宅后院里被“女子无才便是德”禁锢的妾室、庶女,偷偷躲在绣楼窗后或假山缝隙里窥看天幕。
当听到“母系数万年”时,她们惊得捂住了嘴!
当看到傣族“男嫁女娶”、男子是“赔钱货”时,更是觉得天旋地转!
这完全颠覆了她们被灌输的“三从四德”、“乾坤定序”!
“原来…一开始…竟是颠倒的?” 一个胆大的庶女,颤抖着手指在积灰的窗棂上,悄悄画下一个“女”字旁,心擂如鼓。
缠足带来的剧痛,此刻仿佛带着一种宿命的讽刺。
正在琴房抚琴或书房习字的大家闺秀,琴音戛然而止,笔尖洇开一团墨迹。
她们所受的教育让她们更易理解那些古老的姓氏和祭祀权柄。
震惊过后,是更深层的思索。
“感生神话…竟是因‘不知父’?” 一位精通典籍的小姐脸色微变,这无疑戳破了圣王神话的某种神圣外衣,却也隐隐指向一个更朴素的源头。
“母系掌农桑…制陶…纺织…原来女子之能,曾为社稷基石,非是点缀。”
这认知让她们心中那被礼教压抑的才干与抱负,悄然萌动。
傣族女子的当家作主,更是让她们在矜持的表面下,心潮暗涌。
金碧辉煌的宫殿深处,皇后、贵妃们屏退了左右,独自望着天幕。
嬴政那句“永世不得沾身”的维护曾让她们羡慕不已,如今这母系数万年的历史更让她们心绪难平。
“牛河梁…女神庙…祭坛上两千纺轮…” 一位皇后抚摸着象征后宫权柄的凤印,心中滋味复杂。
原来女子掌权,并非“牝鸡司晨”的异数,在更古老的岁月里,竟是常态?
傣族女子继承水田、掌控家庭经济的画面,更是让她们联想到了自身对嫁妆、对宫中份例的掌控,这竟是母系遗风的微弱回响?
一丝难以言喻的、对更广阔天地的渴望,在深宫寂寞中悄然滋生。
而想到殉葬…她们不寒而栗,对天幕揭示的未来黑暗充满恐惧,对张桂梅燃起的火光充满向往。
未央宫椒房殿里,吕雉端坐如磐石,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天幕上傣族女子当家作主、生女贺喜的画面,与昨日所见活人殉葬、缠足束胸的景象在她脑中疯狂撕扯。
“原来…原来天地初开,本就是女子撑起乾坤!竟有数万年之久!”
一股混杂着巨大悲哀与不甘的火焰在她胸中燃烧。
她想起自己曾经上手触摸过的那一块刻着“授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玺,那冰冷的触感从未如此滚烫,这权柄,本就是女子该得的!
她瞥了一眼身边侍立的年轻妃嫔们,她们眼中闪烁的,不再是单纯的敬畏,而是被点燃的、懵懂却灼热的光。
大明宫甘露殿里的太平公主李令月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玉如意,指节发白。
她看着天幕上傣族“咩把”发号施令的威严,再回想自己为权力付出的代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激愤冲上喉头。
“数万年…原来这天下,本就该是女子的舞台!阿娘…您是对的!我们…本不必如此艰难!”
她身边的侍女们,更是偷偷交换着震撼的眼神,仿佛一扇从未想象过的大门在眼前轰然洞开。
而对于那些身处更底层的女子而言,今日的天幕更是一个巨大的惊雷投入她们的心湖。
青楼楚馆里丝竹声暂歇,倚栏卖笑的女子们忘了招揽客人,痴痴望着天幕。
当听到“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是感生神话的真相时,许多女子泪流满面!
她们中多少人,正是被“父”所卖、所弃?
“母系…数万年…” 这遥远的历史竟成了她们悲惨身世最苍凉的注脚。
而傣族女子被珍视、被当作“宝”的境遇,更衬得她们如同货物。
“原来…我们…本不该是这样的…” 一种从未有过的、对自身价值的认知和屈辱感,如潮水般淹没了她们。
张校长从绝境里抢回女孩的画面,成了她们心中最痛也最亮的光。
被当作物品交易、被剥夺生育自主权的女子,麻木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剧烈的波动。
“赔钱货?男孩子?” 这颠倒的称呼在她们听来如同天籁!
原来这世上真有地方,女子可以不用被卖,反而是男子要经历严苛考验才能“嫁”进来?
这荒诞又真实的对比,像一把尖刀,狠狠刺穿了她们身上“认命”的枷锁。
她们第一次开始模糊地思考:什么是“我自己的权利”?
那些已经被刻上“贞节”枷锁,或在恐惧中等待“殉主”命运的女子,天幕的揭示如同黑暗中的惊雷。
母系时代的尊崇与后世她们面临的践踏,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的落差。
“数万年的尊贵…数千年的沉沦…” 这巨大的时间尺度和命运转折,让她们的绝望中迸发出一种不甘的火焰。
嬴政对嬴子慕的维护和张校长的拼命,成了她们精神上最后的救命稻草。
就在各阶层女子沉浸在这颠覆性的历史认知中,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之际。
那些曾经在天幕初现时,就跳脚辱骂嬴子慕“牝鸡司晨”、诋毁被选中的女子“不配”、攻击天幕“扰乱纲常”的自诩“读书人”们,
惊恐地发现,他们头顶的天幕,自嬴子慕送考归来后,便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无论他们如何揉眼睛、换地方、爬上屋顶,那片天幕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块巨大的、沉默的、嘲弄般的黑布!
再也透不出一丝光影,传不出一句声音!
“怎…怎么回事?天幕呢?那妖…那天幕怎的不亮了?”
一个在茶馆里曾高谈阔论“女子干政祸国”的老学究,手里的茶盏“哐当”掉在地上。
“定是那妖女嬴子慕搞的鬼!用了什么妖法屏蔽了天幕!她怕了!怕我们揭穿她的谎言!” 几个聚集在书院里的年轻士子,对着漆黑的天空跳脚怒骂,脸色涨红如猪肝。
他们引经据典的批判、彰显“男儿气概”的怒斥,此刻都失去了目标,显得无比滑稽和无力。
很快,他们发现周围的人,那些没有骂过天幕的女子,那些对天幕内容表示过好奇甚至赞同的男子,甚至一些沉默寡言的寒门学子,依旧能正常看到天幕!
那些人时而屏息凝神,时而面露震撼,时而眼含泪光…显然,后面播放的内容他们都能看到!
“喂!王二家的,那天幕后面…又说什么了?张…张什么梅?真那么神?” 一个曾骂过“女子读书无用”的酸儒,按捺不住,扯住一个明显情绪激动的农妇衣袖,压低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问道。
其实他不知道什么张桂梅,他是刚刚听到了农妇不自主说出的话语。
书院里,一个平日以“方正”自居的夫子,踱步到一个明显家境贫寒但眼神清亮的学生桌前,假意咳嗽两声:“咳…李生啊,方才…那天幕所言,可有…有何新想法?”
那闪烁的眼神和微微前倾的身体,出卖了他的真实意图。
他连天幕讲什么都不知道,他都好奇死了,这到底是在讲什么啊。
“哼!问她们作甚!妇人之见,懂什么天机大道!” 一个士子向邻家女子打听被婉拒后,恼羞成怒地拂袖而去,嘴里嘟囔着,“定是些蛊惑人心的妖言!不看也罢!”
可那不断回头望向别人还在仰头、显然还在“看天幕”,他那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和不甘。
那些被询问的女子们,织妇、农妇、绣娘、甚至深宅里的丫鬟,看着这些曾经高高在上、对她们指手画脚的“读书人”此刻或焦躁、或谄媚、或心虚的嘴脸,心中涌起的不是得意,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悲凉与快意的复杂情绪。
一个年轻的织娘看着眼前那急切打听的儒生,忽然挺直了脊背,脸上露出一抹平静却异常坚定的笑容。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穿透了时空的喧嚣,落入了无数颗正在倾听的心脏:
“大人,您想知道后面的事?”
“那就…自己去看吧。”
“或者,问问您身边那些,被您视为附庸、却刚刚比您‘看’得更多的女子们。”
“这世上的光,照得到她们,自然…也能照得到您,只要您肯低下头,看看脚下的路,听听身边的声音。”
说完,她不再理会那儒生瞬间涨红又变得惨白的脸,转身汇入了同样沉默却眼神明亮的姐妹们之中。
她们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对天幕的感激,有对未来的憧憬,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底气”的东西在悄然滋生。
天幕或许有一天会关闭,但那些被点燃的星火,已在无数沉默女子的心中,开始无声地燎原。
知识的壁垒已然竖起,它冰冷而坚硬,却也昭示着一个事实,谁掌握了通向光明的钥匙,谁就拥有了定义未来的力量。
而这把钥匙,正在从某些人手中滑落,悄然落入那些曾被忽视、被禁锢的灵魂掌心。
历史长河奔流的方向,似乎在这一刻,发生了微不可察却又决定性的偏移。
(https://www.02ssw.cc/5036_5036712/44189982.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