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合二为一
天帝不再压制体内曾被大祟留下的诅咒，祂的半边身体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这正是所谓“天人五衰”，这一诅咒的终末，是体内的脏腑血肉皆溶解成液，只剩下一具皮囊；在一命呜呼后，精华的部分则会被大祟当成养分汲取干净。
大殿里倒吊着的仙人们、和深渊里被包裹成茧的受害者们，大都是以这种方式，在极端痛苦死去。
然而，天帝的灵魂毕竟保留着强大的力量；与此同时，祂曾在魔物身上留下的创口不受控制地绽放，还大大削弱了大祟的能力，因此后者并不能通过诅咒吞噬前者。
在天帝的一番操作之下，本就尚未取回完整力量的神与魔，同时陷入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
神与魔，清与浊，阳与阴。两种对立与生俱来的力量若是真能彼此结合堪称奇迹；但眼下的事实是这种结合并没有深入到本质，而是天帝主导的外在勾连。
比起容易感情用事的人类，魔物依赖遵循本能行动，当大祟意识到这是眼下生存率最高的选择后，立刻伸出千百条触须，将曾经的生死大敌“邀请”过来。
天帝腐烂的半边身体与肉球触碰后，刹那间升腾起滚滚黑烟，将二者紧密联系在一起；这种联系宛如一把钥匙诞生，让猩红色肉球中间的旧伤更深层次地绽放；天帝随即从这道伤口中“钻入”。
祂的下半身与魔物的血肉紧密相连，能看出没有完全融合，但双方的力量的确以诡异的方式迅速猛增。
——这一幕，就像是天帝披上了名为“大祟”的外壳，岑冬生心想。
“……好恶心。”
伊清颜嘀咕了一声，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表情。
要是换成她，大概死也不愿意变成这副丑样子吧？
相比起依赖本能的魔物，不择手段的天帝远在今日——恐怕是在沉睡之前，就有过这种想法。
只是那时候的祂，还无法下定决心，抛弃原有的形态。
直到苏醒过来后，意识到天人的时代已经逝去，只剩下孤家寡人的祂；新时代的挑战者们登陆此境，正是令祂下定决心改变的契机。
……
黑白二色的震荡涟漪，从新生的怪物身上朝着四面八方不断扩张，寂静的月球表面上掀起了混浊的风暴。
白色的仙气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沉重，而煞炁则有着腐蚀万物的特性，此刻竟合二为一，如浪潮般涌来。
伊清颜首当其冲，立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被捆缚在蛛网之上的小虫，下一秒就要被包裹入茧中，尸骸要被分解干净——
少女蹙起眉头。
自从觉醒《无间地狱》以来，她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无力感。
敌人的强度就算没有完全恢复到“远古之神”的境界，起码已在能量层面稳胜特等咒禁师，是这个时代能出现的最可怕的敌人。
她察觉到身上传来的异样，立刻抬起自己的手，看到一点晦暗的颜色正沿着指尖迅速蔓延。
“诅咒。”
竟然能轻易突破特等咒禁师的身体防御……
她毫不犹豫地将那一截被污染的指头斩去，猝然间的疼痛与鲜血四溅，伊清颜却连眼睛都没眨上一下。
对于特等咒禁师来说，断肢再生不是一件难事，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
对伊清颜而言，解决方案并不难想到，她全力发动《无间地狱》抵抗入侵，浑身迅速被异次元的场域所覆盖。
——《无间地狱》的终极异能，“我即无间。”
即使在诸祖统治大地的时代，平等王的《无间地狱》依旧被认为是“单挑无敌”的咒禁，是因为它在攻击、防御与速度方面都有着难以企及的卓越性能。
攻击侧的空间斩与次元吞噬，行动侧的瞬间移动，而防御侧是将自身与异次元融合的“我即无间”。
但伊清颜极少使用这份力量。因为这是一把双刃剑，是将相对脆弱的自身藏于极端锋锐之中，为维持肉体不被异次元吞没，真炁量的消耗速度要远超过其它使用方式。
所以在绝大部分下，面对敌人的袭击，伊清颜的选择往往是倚靠强大的灵觉、她自身特有的敏锐直觉，配合空间移动躲开。
但眼下，伊清颜没有选择。
荒芜冰冷的月球表面，铺天盖地都被天帝与大祟的力量所淹没。
而对方还只是“散发气势”，尚未动真格。
……
岑冬生没有被天帝当成主要敌人，但即便是外泄的部分压力，都能让他的肩头倍感沉重。
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伊清颜的面庞上。
二人的关系如此亲密，很容易从少女的表情里分辨出她眼下的情绪并不稳定；
接下来，岑冬生更是看到了伊清颜毫不犹豫切去自己指头的画面，心中更是沉重。
照这样下去，她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困窘之中。
而连清颜妹妹都如此狼狈；无法长时间维持特等咒禁师位格的岑冬生，更不能在这股大潮中活下去。
“腐蚀性的力量”……
岑冬生脑袋里闪过某个念头的同时，在宛如海啸般的巨大压力之下，他的身体自然而然完成了从血肉凡躯到自在天魔的转变。
不能总指望让妹妹来保护他。
此时此刻，说不定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让他能反过来思考……
——“倒是和你的那份力量有几分相似。”
天帝亲手让大祟解封时，无意间的评价，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让我们合二为一吧，哥哥。”
妹妹冰凉柔软的手指握住他的指头，她的想法与岑冬生不谋而合。
“直觉，只是我个人的直觉……总觉得哥哥的能力能抵抗这俩讨厌的家伙。”
少女微微偏过头，羞涩地笑了。
“哥哥，这一次轮到你来保护了。”
“当然。”
岑冬生深吸一口气，面容肃穆地回答。
*
男人将心神沉浸到观想世界的最深处，看到一朵漆黑的火焰如莲花绽放。
天魔的身躯无形无相，可变化万物；此时伴随着岑冬生的观想，他的身体已消失在天地之间，成了一团四溢变幻的火焰。
……
伊清颜的眸光微微闪烁。
她解除“我即无间”的状态，自身从异次元中超脱而出。
诅咒如附骨之蛆般缠绕而上，而她则不管不顾，朝着飘在面前的那团火焰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摇曳火光的瞬间，漆黑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它如飘带般从头到脚包裹住了伊清颜的身体，一眨眼的功夫，少女的头发向后方延伸、随风摇曳，身后披着一件正在虚幻燃烧的斗篷，潇洒自在。
伊清颜感到自己的全身都被温暖的力量所包裹……她清冷的面颊微微泛起了红晕。
这是她第一次毫无抵抗地接受其他特等咒禁师的力量入侵体内，心中难免产生异样感。
只要是哥哥，她自然随时都是愿意的；只不过在此之前，就算她放开心神，外在力量很难对拥有庞大真炁的特等咒禁师有效果。
现在……终于能做到了。
一点隐晦、暧昧的心思，开始在她的心底飞速膨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兄妹俩本就有“血契媒”的咒禁联系存在，伊清颜对此的感受异常深刻。
血、肉、骨；
灵魂与肉体，全都被深刻的链接感所充实。
伊清颜难以按捺自己澎湃的心绪，朱唇不自觉微张，发出一丝奇妙的呻吟。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
眼下……不是沉迷其中的时候。
还有敌人需要打倒。
她将烧灼内心的这份苦热，尽力转化为另一种情绪——
墨玉般漆黑的瞳孔，被冷酷的杀意所淹没。
这份冲动，唯有用对手的死来缓解。
伊清颜朝着弥漫在空中的黑白二色气流伸出手。
那沉重的压迫感，那邪恶的诅咒，在触碰到她周身的瞬间，便被一闪而逝的火光燃烧殆尽。
……效果很好
她的目光望向远方的魔物。
伊清颜深知这种状态不能长时间地延续。
在哥哥支撑不住前，她必须肩负起责任，决出胜负。
……
下半身与大祟相连的天帝，扶住自己的额头。
祂的瞳孔一片混浊。
只仰仗本能行动，曾经倾覆了整座天庭的庞然魔物……
它的思维堪称混沌，毫无知性与秩序可言，唯有体量尤其巨大。
那狂暴的欲望与邪恶冲动，足以冲垮任何智慧生物的大脑。
但曾为天帝的存在，终究非常人——
祂的瞳孔激烈颤抖着，过了片刻，浮现一丝清明。
天帝攥紧了这一线灵光。
祂知道，必须由自己成为大祟的主宰者。
之前的行径风险极大，若是大祟心生反抗，主动选择与魔物融为一体的天帝将被彻底吞噬，真正成为魔物的一部分“器官”……
祂的时间，同样所剩无几。
“呵……”
两位不速之客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他们的确不如过去的自己强大，却又不能与蝼蚁凡人等而视之，而是难缠的“害虫”，正好挑选在自己即将苏醒的时刻到来——
仿佛命运在考验祂这位曾经掌控一界的古老君王。
只要跨越过去，天帝就能在这个崭新的时代，迎来新生。
渡过眼下的难关后……祂已开始眺望未来，梦想着让世界重归天庭鼎盛时期号令天地的秩序。
……
说实话，岑冬生本来只是打算陪着清颜妹妹拿到她的专属兵器，直到深入这片遗迹后，遭遇的对手却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天帝和大祟，在近万年前很可能都是凌驾于特等咒禁师的存在，眼下居然要兄妹俩与联手的它们为敌……
若不是对方虚弱到了一定程度，他肯定早就拜托伊清颜逃离这个地方了。
只是，他忍不住又会想，上辈子在没有他陪同的前提下，伊清颜都能得到“杀生”，加上他之后却险象环生。
仿佛命运在考验他这位重生者，令他经历的一切注定不太平。
但无论岑冬生如何冥思苦想，都想不到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要如何以蝴蝶效应影响到在天界与世隔绝近万年的怪物们……
从未有人了解平等王在登凌绝顶前的经历，或许上辈子的她，正式在难以想象的绝境中反败为胜的。
如果是那样，现在的她更没理由会输。
“哥哥有话要说？”
清颜妹妹轻声询问。
以黑火姿态附着在她身上的岑冬生，暂时收敛起复杂的思绪。
“……别忘记我们的初衷。”
犹豫片刻后，他给出了眼下唯一能确定的指引。
就算是现在，他们仅仅是有了一战之力。
真正要夺下胜利，唯有“更上一层楼”——
“嗯，我知道。”
*
在短时间内，月球表面环境已有三成左右被朝着四方溢出的黑白气流触及，这一面积实际已超越整个中国。
核心区域更是被难以睁开眼睛，猛毒般的混浊物质将空间转变为难以脱身的巨大囚笼，荒芜的土壤一点点下沉，呈现出深暗的色泽。
身体不再轻盈，月面的物理法则被颠覆，身处囚笼之中，宛如在沼泽底下跋涉前行。
伊清颜借助由天魔之力组成的斗篷，逼退周遭滚滚而来的浊流，朝着目标射去。
那柄虚幻的刀影，在远处闪烁着渺渺微光；近了便能瞧见，那锋锐、笔直的雪色光芒，正矗立在黑白二色之中，纵然置身于天帝与大祟的力量中心，依旧不改本色。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天帝自然注意到了，祂伸出手，身下的肉球跟着伸出千百条触须，搅动浊流，汇聚成一只通天贯地的巨手，朝着伊清颜砸来。
伊清颜不理不睬，只专心致志地伸出手，抓住了那虚幻的刀影。
巨手轰然拍落，少女身上虚幻的斗篷在同时炽烈燃烧起来，沿着掌心处一路向上灼伤。
……
浊流四溢，睁不开眼的混沌世界里，伊清颜的身形微微模糊和闪烁，仿佛存在此界、又像不存在。
借助天魔之力的保护，再加上她主动冒险再度进入“我即无间”的状态，伊清颜直接无视天帝的攻击，抓向杀生刀的刀柄；
但与此同时，在那浊流的内侧，同样伸出一根几近腐烂的手臂。
二人的速度不分先后。
然而——
雪白刀影上寒光大作，将天帝伸出的手弹开。
结果，伊清颜的手指率先触碰到了刀柄。
“呵……”
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而从浊流中浮现的天帝，面庞已阴沉至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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