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动一瞬

第十七章  心动一瞬

她熟练地处理兔子，生火，架锅，小小的身影在野外的晨光中忙碌着。车夫看着这一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地帮她添柴，眼里的情绪从赞叹变成了疼爱，又从疼爱变成了敬畏的虔诚。

在处理那些草药时，小草忽然发现了一株很特别的植物。

它混在一堆她不认识的杂草里，根茎是暗红色的，当她不小心折断一截根部时，从断口处流出的汁液，竟然带着淡淡的金色。

一股无法形容的、清雅至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只是闻到这股香气，小草就感觉自己饿得发晕的脑袋清明了不少。

识海里的朗轩更是如同被雷劈中，虚幻的魂体剧烈地波动起来。

【这……这是……】

它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蕴灵草！是蕴灵草！传说中可以滋养神魂、重塑灵根，早已在典籍里绝迹千年的东西！】

朗轩死死地“盯”着那株植物，声音都变了调。

【丫头，你的运气……已经逆天到能让绝迹的东西重现生机了吗？！】

蕴灵草的汁液是淡淡的金色，带着一股奇特的清香。

鹿小草不敢浪费一滴，她将那截断根小心地凑近一个干净的石碗，让那金色的汁液缓缓滴落。

接着，她把昨天采来的紫花地丁、车前草等一股脑儿全放进石臼里，用力地捣成了墨绿色的药泥。

最后，她将那几滴珍贵的金色汁液倒进药泥中，轻轻搅拌。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金色的汁液融入药泥的瞬间，整碗药泥仿佛活了过来，原本的草腥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浓郁、让人心神安宁的异香。

小草捧着这碗药，笨拙地爬上马车。

她先是解开谢司筠身上那早已被血污浸透的布条，狰狞的伤口露在空气中。

小草吸了吸鼻子，用烧开后放温的水，一点点清洗着伤口周围的皮肤。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生怕弄疼了他。

“哥哥，要上药了哦，可能会有点点疼，你忍一忍。”

她一边用热毛巾给他擦拭着脸颊和脖颈，一边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麻雀。

“今天我们抓到一只好肥好肥的兔子，汤很香哦。我给你留了最大的一块肉，等你醒了就能吃了。”

“车夫叔叔说我们走得很快，再有几天就能走出这座大山了，到时候我们就安全啦。”

马车里只有她轻柔的说话声，和昏迷中谢司筠平稳的呼吸声。

她将那碗散发着异香的药泥，小心翼翼地敷在他的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端来温热的肉汤，用小勺子一点一点，撬开他的嘴唇，慢慢地喂下去。

大部分汤汁都从嘴角流了出来，但总归是喂进去了一些。

她描绘着她心中最美的画卷，那是她全部的希望。

“等我们到了淮南，我就用怀里这几两银子，租一个有院子的小房子。”

“院子里要种好多好多的菜，种满它！我还想养几只小鸡，等它们长大了，就能天天下蛋。我每天都给你炖肉汤，蒸鸡蛋糕吃。”

“到时候，我们就有一个自己的家了。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眼睛弯成了两道小月牙，仿佛那个有院子、有小鸡、有满屋子肉香的家，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谢司筠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他平躺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像一张被拉满的弓，脊背骤然绷紧，脖颈上青筋暴起！

小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哥哥？！”

她慌忙凑过去，却看到谢司“筠”的面庞因为剧烈的痛苦而扭曲，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牙关咬得死死的，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体内的“牵机引”剧毒，毫无征兆地，发作了！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仿佛有亿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骨髓，每一寸经脉都在被灼烧、寸寸断裂。

这股极致的、超越了肉体承受极限的痛苦，竟如同一道劈开混沌的惊雷，硬生生将他被禁锢在无边黑暗中的神智，撕扯出了一丝清明！

他醒了。

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他无法动弹，甚至连睁开眼皮这个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但他的意识，却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他“看”到了。

他“看”到一个瘦小得可怜的身影，正手忙脚乱地用毛巾为他擦去额头的冷汗。

他“听”到了。

他听到那个带着哭腔、又急又怕的声音，在他耳边颤抖着。

“哥哥别怕，哥哥不疼……”

“小草在，小草会治好你的……你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哥哥……

又是这个称呼。

这个他曾经无比厌恶，代表了背叛、欺骗与无尽羞辱的称呼。

那个抢走了他的一切，将他踩在泥里，享受着本该属于他的荣耀的“好哥哥”，也曾这样假惺惺地叫过他。

可此刻，这声带着哭腔的“哥哥”，却像一道刺破了万年冰封的炙热暖流，不由分说地、狠狠地撞进了他那个只剩下仇恨、杀意和绝望的冰冷世界。

是她。

那个在破庙里，用一双干净得不染尘埃的眼睛看着他，固执地叫他“哥哥”的小丫头。

那个在他被全世界抛弃，如垃圾般丢弃在雨夜里时，唯一向他伸出手的小傻子。

无尽的黑暗在翻涌，蚀骨的剧痛在咆哮。

他的世界是一片没有坐标、没有光亮的死寂地狱。

而这道光，这个声音，成了他在这片地狱中，唯一的坐标。

那颗早已被仇恨与绝望冻结成坚冰的心脏上，第一次，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牵挂”的情绪，从那缝隙中，悄然生根、发芽。

药效开始发挥作用。

蕴灵草那神奇的力量，混合着其他草药的药性，开始安抚他体内暴走的剧毒。

那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谢司筠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扭曲的面容也恢复了平静。

他的意识，再次被无边的黑暗所吞没，缓缓沉入深渊。

但这一次，黑暗的尽头，仿佛点亮了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

小草并不知道他刚才经历的一切。

她只看到哥哥的抽搐渐渐停止，呼吸也重新变得平稳，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瞬间的放松让她再也撑不住。

她累坏了。

小小的脑袋一歪，就这么趴在床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马车内，恢复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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