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慈父”奉国公
第二十章 “慈父”奉国公
哑姑捧着药材出门,见来者渐近,驻足躬身行礼。
原本就佝偻的身躯,几乎低到了尘埃里。
“这些,是昭儿让你扔了?”
奉国公随手拈起一味药材闻了闻,意味不明地一笑,“可惜了,都是好东西。”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阻拦哑姑的动作。
颇有闲心地看着哑姑捧着药材穿过了水廊,才转身上楼。
纪明昭闻铃声却未动,依旧靠坐在窗边。
如此失礼,奉国公却半点不放在心上,随意给自己寻了个凳子落座。
“那位林家娘子,昭儿见过了?”
话是问句,可语气却十分笃定。
“嗯。”纪明昭淡淡应了一声,“和她姨母一般,趋炎附势之辈。”
听了纪明昭的点评,奉国公不怒反笑。
哪怕纪明昭口中“她姨母”,指的是他的正妻,纪明昭的嫡母。
“文莺私心是重了些,可不如此便当不好这个家。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些苦劳。”
话里话外,谈论的不像是枕边人,而像是一个勤勉肯干的下属仆人。
纪明昭没搭话。
他长于梧桐轩,少见府中人,除了跟随名师学艺,无亲也无故。
只有奉国公这个父亲,时不时来关切探望。
所以,他不该对任何人有多一句的兴趣。
“既是趋炎附势之辈,昭儿怎会置自己安危于不顾,去救她呢?”奉国公话锋一转,忽然提及早已平息之事。
单看面色,看不出他这句话背后的情绪,只是像一个慈爱的父亲一样,关心不懂事的孩子。
可纪明昭比纪云澈还长一岁,早已不是需要人耳提面命,教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无知孩童。
“我......”纪明昭张开嘴,一个个理由从脑海中闪过。
最后却只吐出两个字,“错了。”
辩解得越多,越易露出破绽。
如同奉国公对他这个儿子了如指掌一般,纪明昭对奉国公这个父亲,也一样。
要让林窈不被父亲多注意,那关于她的一切,便不能从自己口中道出。
奉国公见纪明昭没有争辩一句,直接认错,叹了口气。
上前摸了摸他的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可错了便要受罚,这也是咱们纪家的规矩。”
恰在此时,哑姑去而复返。
奉国公随口命令道:“取藤条来。”
哑姑顿了一瞬,又很快取来有小儿一臂粗的藤条来,恭敬地双手奉给奉国公。
拿起藤条时,纪明昭已经调整了坐姿,背对着奉国公。
哪怕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连头也没有低一下。
这副宁折不弯的模样,取悦了奉国公。
笑着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就该这样,像你母亲一般。”
话音未定,藤条先落。
他半点力气未收,一下接着一下,但凭挥动藤条时的破空声,便知落在皮肉上,会有多疼。
可从始至终,挨打的纪明昭都没有吭声。
身形几度因力道晃动,也在间隙做出调整,直挺如竹。
期间,奉国公动作不停,还颇有兴致地同他闲话。
“一个不起眼的小娘子,到让咱们家难得热闹了起来。”
“澈儿便罢了,到底是他的表妹。除了你,竟连三丫头,也闹着要同她一道,去相府赴宴。”
纪明昭依旧没吭声,只在听见,纪婉清要和林窈一道去相府时,瞳孔收缩一瞬。
漏刻声响,奉国公的动作一顿,将藤条扔给了哑姑。
这一番大动作下来,对他这个富贵闲人,也有些吃力。
平复气息,稍整衣冠,奉国公对哑姑道:“给昭儿用最好的药。”
临别前,亲切叮嘱的语气,丝毫不像是才重重鞭打过儿子的恶父。
“为父要去郊外踏秋几日,不在府里,昭儿可别忘了继续学戏。”
“哦,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提了一句,“那什么采茶戏就别唱了,粗俗之音,配不上我儿这副好嗓子。”
脚步声渐远。
哑姑看了一眼窗外,确认奉国公已走远,才扑倒纪明昭身边,要查看他的伤势。
纪明昭没反对,实则也没了反对的力气,任由哑姑将他的衣裳拨开,露出红成一片的脊背。
“放心,不会留太明显的外伤,咳咳,上些药,过几日就好了。”
纪明昭谈及身上的伤势,司空见惯,和谈论天气无甚差别。
只扫了一眼,哑姑的眼睛便红了。
手颤抖着,没敢直接触碰他还发烫的皮肉。
“禽兽,畜牲......他怎么敢!”
哑姑一脸咒骂了好些词,夹着着几句纪明昭听不懂的家乡俚语。
这副模样反倒惹得纪明昭笑了起来,牵引到背上的伤,疼得没能多笑几声。
“打金枝都干过,他有什么不敢。”
哑姑取来上好的伤药给他慢慢敷上,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狠声道:“公子,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可带人杀了所有折辱你的人!”
“杀人容易,可杀了人之后呢?”纪明昭抱着软枕趴在美人榻上,淡淡回道。
“你们跟着我,可不是为了一时之快,更不是为了给我陪葬。”
哑姑闻言,沉默下来,纵然一颗心依旧被强烈的愤恨和不甘包裹。
可他知道,公子说的对。
“我知道你不甘心,可小不忍则乱大谋。”
纪明昭的话并非空口安慰,毕竟孰不可忍之心他也有过,并且还做了,哑姑现在想要做的事。
可是,现在不行。
玉石俱焚,只在绝境,不在今朝。
他从枕头下,拿起一块不起眼的玉佩,在指尖翻飞把玩。
“你安排一下,去相府献艺,算我一个。”
哑姑不想答应,可看着他受伤跟吃饭一样习惯,还有适才对林娘子明贬暗护的意味。
叹了口气,应了声是,“属下领命。”
上完药,哑姑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纪明昭闻到苦涩的药味,眉头拧成一股绳。
“怎么还有内服的药,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就是皮外伤,没伤及内里,不用——”
“这是属下藏了几样林娘子赠的药材,熬成的。”哑姑面无表情,只说了一句话。
适才还嫌苦的纪明昭立刻接了过去。
甚至不是一口气喝完,而是一小口一小口,跟品尝珍馐一般。
让亲手熬了这药,知道有多苦的哑姑,看得牙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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