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愚昧
……那如果，鬼与鬼相争呢？
当时她还在和闻续引共事，就这个问题，她认真地询问过。闻续引当时给的答案是：“鬼鬼相争，鬼气互噬却难融，则二者鬼气皆少。”
她对这件事印象深刻，而在《狂欢之城》的设计中，为了增加游戏的合理性，她特地跟策划提了这个规则，希望能把它做进游戏里。只不过后来她没有再关注这件事了，如果闻续引当时没有骗自己，策划也听了自己的建议，那么这个方法应该是有效的。
把一群男鬼关在一间屋子里，让它们为了娶妻互相争斗，斗到鬼气最弱的时候，就可以为她的手镯所吸收。
屋门被“砰”的一声推开，是郭复和包淳淮回来了。两个人唇角含笑，显然是谈妥了。
“今天夜里，村长会把这些男人的灵牌都关在同一间屋子里，由它们‘推选’成亲的七位。”
计划成功了一半，尹骄余扯了扯嘴角，却发现笑不出来。
她总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这种感觉让她不明来源，无从追究又难以舍弃，就在她自我矛盾的时候，程谨来到她身边：“骄余，你也在难受吧？”
尹骄余偏头：“也？”
“我喜欢看动物世界，印象里，我见过一种科普实录，是关于班鬣狗的。”程谨说，“班鬣狗是母系社会，雌鬣狗比雄鬣狗的体型更大，更强壮且更具有攻击性，她们掌握着食物，掌握着领地，却喜欢追捧外来雄性，主动维护雄性的表面地位。”
尹骄余撑着脑袋：“听起来有点耳熟。”
“可是班鬣狗至少知道谁才是主动掌控者，清楚自己的地位。”程谨微微一笑，“我们更害怕的，是有人明明手握掌控权，明析地管理着自己与他人的节奏，却天生被封建思想驯化，自轻自贱自居下流，奉根本不存在实体的他人为上，甚至并没有受过这个“他人”什么确切的恩惠，这些人愚昧固执地继承这种荒谬的思想，不仅祸害自己，也祸害后代。”
“你也说了她们已经被驯化。”
“可是我想试试。”程谨认真道，“为了弥公村后代不知数的女性，也或许……不止是弥公村。”
“……”尹骄余别过头去。
这就是这种沉甸甸的来源。
拔除人心中固执错误的思想不比拔除一座大山更容易，她其实想过改变他们的观念，可是这种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多年以来沉淀的废渣，压实压平，轻易不能拿起。
索性，还是只把自己的事解决好吧。
“没必要。”尹骄余说，“我们办完事就走了，没必要这么耗费精力。”
“可是……”
“抱歉，不要再跟我说了。”尹骄余站起身来，坐到云图幸身边。
太阳升起又落下，夜色降临时，外面响起一阵吵闹声。
一群女生不被允许出这间屋子，郭复和包淳淮在外面忙碌，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汇报情况：“她们现在把所有待婚男子的灵牌都锁进一间屋子里了，说是等明天一早再进屋看，谁的灵牌立着，谁就是被选中可以成亲的。”
“真是活久见，居然能看见死人打群架。”文雅摇摇头。
屋子里，烛光燃烧发出微小的“噼啪”声。尹骄余闭着眼，换了个姿势，脑中情景起伏，始终难以平静。
好像那“噼啪”声，是打在了她心上。
鸟鸣声在黑夜里响起得有些突兀，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响起，重重的脚步声延伸过来，伴着几声闷闷的哭。
“诶，你这孩子，大半夜跑这里干啥？”
打破寂静就在一瞬间，阿娣年纪小，身体灵活，趁着看守村民警惕差的时候竟一下子闯了进来。她一看到尹骄余，眼中的泪瞬间止不住，哗哗往外流：“姐姐，姐姐……”
“怎么了，阿娣？”尹骄余张开手，阿娣直接扑进了她怀里。
一个小姑娘，看守村民也没放在心上，瞟了一眼就又坐回去了。阿娣窝在尹骄余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我听见阿妈说，她要把我埋进土里。”
“埋进土里？”
这一闹腾，其他人也都睁开了眼睛，见屋子里多了个瘦弱的小姑娘，大家都围了过来。
“这是不是那天那个被欺负的小女孩？”
“好像是，怎么哭成这样，又被欺负了吗？”
阿娣的胳膊死死抱着尹骄余：“阿妈又怀宝宝了，邻居家的阿婶和阿妈说，我占了她的子运，下一胎不是死胎就是女孩……要把我埋土里，还得是清醒的时候，才能保证生个儿子。”
她语无伦次，说的话也不连贯，可是该表达的意思都已经十分清楚了。话音刚落，屋子里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程谨细弱的声音响起：“这是……要把女儿活埋吗？”
“……我听过一个说法。”文静脸色也不太好看，“据说第一胎生女孩的人，很多都是被女子鬼占了胎位，而是不占女孩位只占子位，只有把头胎孩子活埋，把女子鬼生生吓跑，后面才能生儿子。”
阿娣低下头：“阿妈说，村子里有个医师会辨男女，当时我在阿妈肚子里时就已经被发现是女孩子了，阿妈不想要我，可是怎么打都打不掉，医师就说只有女子鬼占胎才会这样，这种情况只能等阿妈第二次怀宝宝。”
“阿娣，你几岁了？”
“六岁。”
“……”
这究竟是什么思想？
就为了生个儿子，要把自己养了六年的女儿活活埋下，生而为女究竟犯了什么错？
“别怕，别怕阿娣，姐姐不会让你被埋进土里的。”尹骄余把阿娣颤抖的小身躯搂进怀里，自己的声音也不觉颤抖起来，“姐姐会救你，会救……你。”
月色朦胧时，万物难分辨。
尹骄余抬起头，盯着窗外辽远的夜空。
阿娣哭累了，在她怀里睡着了。这一屋子的人也都闭着眼睛，可此起彼伏的叹气声，证实了谁都没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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