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假话
“……你直说吧。”尹骄余停下脚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正如我刚才让你转达的，被不同的无脸人看到五官完备的后果也不尽相同，”闻续引说，“一群明智的无脸人知道自己与外界无法直接交流，在看到一个可以与外界交流的人时，他会选择伤害这个人，还是借用这个人作为和外界联系的工具？”
“所以，杨睿真的是在骗我？”
“怎么，你不信吗，进入了游戏世界每个人的立场也都各不相同，他……”
“我信。”
闻续引愣了一下，看向尹骄余的眼睛。
“他只是我曾经的一个学生，我没理由那么相信他，更何况，杨睿的母亲……”
杨睿的母亲汤欣，曾经真真切切地想要伤害她。
就算杨睿曾经对她真心相待，现在他到母亲身边这么久，也难保不会改变。
“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有正事要和你说。”闻续引的神色忽然认真起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游戏究竟为何会变成现实，是何人在从中作梗。”
尹骄余抬眼，看了看天上。
倦州的月亮总是灰蒙蒙的，像一只生了病的眼睛。
“所以是杨睿？”尹骄余看向月亮，又好像不是在看月亮。
“是汤欣，杨睿的母亲。”
“为什么，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这个，不知道。”
尹骄余攥紧手指。
她其实很讨厌汤欣。
一直以来，她待人温柔，长久地给自己戴上和善的面具，可面具戴得越久，被掩盖的那张脸就越狰狞。
她非常讨厌汤欣。
是汤欣，让鬼缠着她，将她拉进如今被鬼事纠缠的境况。可汤欣是杨睿难得寻回的母亲，她还是没想过要去追究什么。
可是现在，闻续引又告诉她，狂欢之城的变故也是由汤欣带来的。
这已经不仅仅是危害她个人，而是真真切切地威胁到了尹云两家，威胁到了制作这个游戏的全部工作人员。
似乎是看出尹骄余情绪异常，闻续引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太生气，真实情况还没有调查清楚，万一……有什么隐情呢？”
“嗯。”
尹骄余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好心情后，又看向闻续引：“不说他们了……我们继续刚刚的话题吧。”
“什么话题？”
“你说要给我剧透……”尹骄余刮刮鼻子，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往一旁移去。
“我可没这么说过。”
尹骄余一愣，回过头看他：“你不是说……”
思绪后涌，在她问出“你能给我剧透吗”的时候，闻续引的确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你想知道什么”。
闻续引挑挑眉。
她被气笑了：“行，那我就直接问你了，黄牌在哪里？”
“抱歉，我不能透露。”
“……那其他的玩家在哪里？”
“……”
“骄余——”
尹骄余还没等到闻续引的回答，最前方程谨的呼唤响起，止住了她。
“我们到了。”
黑漆漆大门闭着，缝隙里透出莹莹绿光，最顶上挂着一个大牌子，夜色太黑看不清上面是什么字，只隐约见得个“戏”字。
“台上笑台下笑台上台下笑引笑。”程谨轻轻念出大门左右的上下联，“装古人装今人装古装今人装人。”
忽而一阵大风起，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吹得木门“咯噔咯噔”响。沙砾杂物一齐往脸上呼呼吹，尹骄余闭上眼睛，用手遮面。
这风吹了有一阵子才猛然停下，包淳淮一边拍拍身上头上，一边说着“好怪的风”一边又抬起头来，瞳孔一缩——
月光惨淡，树影摇曳，面前的木门不知何时大大敞开，露出黑白两道人影。这两人被绳子勒住脖子，悬在空中，面色青灰，正对着尹骄余一行人。
悚然感攀上背脊，尹骄余抖了一下，下意识伸出手想抓住闻续引的胳膊，却是捉了个空。闻续引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只剩她身旁空荡荡的一片。
“无脸无脸，如何进食……”尖细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伴随着一阵凄厉的笑，像是个小女孩，又像是个老婆婆。
“无脸无脸，如何呼吸……”
“本是同根，何必相斗……”
“这……”
云图幸发抖着后退一步，捉住尹骄余的胳膊：“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过夜吗？”
“快走！”尹骄余喊了一声，转头就想跑。一只苍白瘦弱的手从身后捉住她的肩膀，阴冷的气息拂上她的后颈：
“不进来，做客吗……”
尹骄余的双脚如同被钉在原地一般，一下子僵在原地无法动弹。月色更加暗淡了，远处传来几声不知名动物的怪叫。
身后那人噗嗤一下笑了：“吓到你了？”
那只手从尹骄余肩膀上拿下来，又安抚似地拍拍她：“逗你的，姑娘。”
尹骄余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入眼是一个散发白袍的人，虽然没有五官，尹骄余也能感受到他脸上轻松调笑的表情。在他的身后，那黑白两道人影也已经立在地上，只剩下两条空空荡荡的绳子悬着。
“哈哈哈，我们是戏班嘛，平时动不动戏瘾发作喜欢演点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们这么晚了来我们戏班，是有什么事吗？”这人问道，“我是这里的班主。”
“你……我……”尹骄余指了指自己，犹豫开口，“你能看见……我？”
“当然啦。”班主说，“能看见你的身体，你的脸，好难得见着几个有脸的人。”
他语气和善，话语里是藏不住的惊喜，看样子真的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尹骄余松了一口气，这才说道：“班长，我们想在这里借宿一晚。”
“是班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班主。”
“没事。”班主说，“不就是借宿嘛，几位跟我来吧。”
他抬脚往屋子里走去，尹骄余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还是选择跟上去。大门在身后紧闭的一瞬间，尹骄余又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口。
闻续引真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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