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绿毛龟要改变

“娜娜，你知道吗！今天我们学校辩论会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个学妹好勇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说那么多话，我什么时候能这样？我一站上台就发抖，人多的地方像是漏电。”“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说法……”

这其中夹杂着：“我也被人说过‘娘’，从此我在大家面前总是会说我喜欢机器人、变形金刚……”“我以前喜欢和女孩子玩跳皮筋，但后来就只敢在家让凳子帮忙拉皮筋，一个人跳。”……

黎念想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一位是“佳佳”或者是“南学长”。当晚他们都在辩论会现场，但都没有在QQ或是微信上给她留言什么。

周日晚上，“Chatting·at·Nine”工作时间的末尾，黎念接上最后一个连线申请。

“你好，难得在今晚与你相识，我是娜娜。”

对面是一个男声，彬彬有礼：“娜娜晚上好，我今天是想来感谢你的。”

“感谢……吗？”这是不是聊过的人？但这个声音黎念很陌生，也没有连线过的记录。

“是的，很感谢你一直在微信上开导我，和我探讨一些没头没尾的问题。”

微信？！“你是南学长吗？”黎念的疲惫一扫而光。

自从“Chatting·at·Nine”搬到网站上后，微信上只留下“南学长”一个钉子户了！

黎念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辩论会上，身穿西装主持的南睿，意气风发，精神抖擞。

原来没有在麦克风里讲话的他，声音是这样吗？比较细，不像是那种咬字清晰到可以刻唱片的力度。

“嗯。”对方承认他的身份，“这段时间以来，实在辛苦你了娜娜！”

南学长和她说，周三学校的辩论活动上，他遇见了一位在台上“振聋发聩的女孩”，她的话改变了他。

“我想清楚我是谁了。辩论会上的女生，她的勇气和思想告诉着我，我可以反抗，我可以改变，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南学长说。

黎念听着，强调一遍：“反抗吗？”

“是的！”他听起来尤其欢快，雀跃，“感谢你娜娜！”

连线到这，就被他挂断了。

黎念愣住了。

一直发送文字的人鼓起勇气，选择了语音交流，还说“他要反抗”。

和谁反抗？同学吗？还是父母？那不是像可儿一样，万一又闹大了？

算了，回头再微信上嘱咐他一下。愿意改变总归是好事。

她坐在桌前，看着电脑上“Chatting·at·Nine”的网站，屏幕的光恒定地亮，桌边的水见底，她手摸上手机，在微信里找南学长的聊天框。

碎片的聊天记录，此刻像情景剧一样有了音色：

【娜娜，怎么区分爱情和友情和亲情呢？我分不清。】

【娜娜，现实中的人，也可以像电视剧和小说和漫画和歌曲里那样，莫名其妙就可以爱上对方吗？莫名其妙就可以爱上对自己好的人吗？】

【娜娜，有人说特别喜欢我，我就该喜欢回去吗？要不要回应一点点？不然似乎亏欠了对方。】

【娜娜，为什么大人们从来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更像个男孩？我不明白，我生下来就被医生认定了性别为男，这不够吗？我也不是分不清男女厕所啊。】

【娜娜，所以一片土地上从小生长红玫瑰的土地上，不会莫名其妙开出绿色康乃馨，对吗？】

【娜娜，人们说爱复杂，因为这是一种杂糅了抱歉和羞耻和痛苦的情感？】

【娜娜，我在想，也许我被其他男生排挤，说我娘，可能是正常的。因为我和他们是同种类，是人，是男的人，同类间的少数群体叫作‘异己’；只有不同种类的没有危害性的少数群体，才能成为‘濒危珍稀动物’，受到保护。】

……

黎念一直觉得和他聊天，就是拿着技能书籍和字典，和另一个国家文化下成长的人，谈论某个莫名其妙的哲学流派。

这个哲学流派叫“南学长的爱情观和自我认识”。

该流派根基薄弱，黎念讲的话似乎轻易就能得到他的“认同”。每次聊天结束，就能立即得到一个崭新、光洁的人，他会兴冲冲回她：【我明白了！谢谢娜娜！】。

但该流派又根系密集，难以铲除，某些观念春风吹又生：

洗脑的，凄凉的，没有尽头的，像是变异毒株一样，生长植入他的身体中；隔三岔五被恶劣堆肥催生出新的绿色枝条，他会像一只可怜的“绿毛龟”一样，苦苦再来找娜娜咨询新的、相似的、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管怎么样，现在这些是他过去的烦恼了——

夜晚的星星更亮了。

这么亮。

不适合睡觉。

黎念去找彭泽亦，但是到了他的出租屋前敲了门后，等了半天发现没人应。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在他的门前站了一会儿，猜测着他去哪里了。

周日的晚上，他一般会和她一样，从家来到出租屋，方便第二天上课。

“睡觉了吗？”她想到他有过阴间作息，早睡半夜醒。

于是黎念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独自着手搜索温序的资料。

到现在，她从姜妤禾和宋沁妍那里学到不少搜查“八卦消息”的方法，和彭泽亦也学了不少网络信息筛查的技巧。现在她一个人也可以把这件事做好，只不过要费些时间。

崔明庭——输入这个名字，把画展上彭泽亦拍回来的画作放到网络上识图，居然可以得到一个长期经营的社交账号！

温序的大号长期沉寂，私下开的小号疯狂冲浪。

这个名叫“明义”的账号，性别居然标着“女”，估计温序也是煞费苦心，并不想让太多人发现“崔明庭”的真实身份。

“话说，崔姓，是他母亲的姓氏吗？还是他胡乱取的名字？”黎念看着账号的头像沉思。

“明义”的头像乍一看是座独木桥，黎念点开一看，那并不是什么独木桥，是一支巨大的画笔，横在山崖的两端，成为断崖之间唯一的路。

这是一幅油画，可能是他自己画的。

这时，她注意到账号下的个性签名，不明就里：

【灵魂只长到七岁。】

黎念留了个心眼，浏览起账号的内容。

画展上的四幅画都拍照、发成帖子，还被他置顶了，下面有不少绘画爱好者留下评论。

随着越翻越深，她的脸色却越发凝重了。

温序在这个账号里，还干了一件特殊的事——

他在帮网友判定和分析“房树人”、“自画像”、“雨中人”或是自由绘画……总之任何能够分析人类心理的作画方式，背后蕴藏的心理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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