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主动与被动
这句话可不是口型了，彭泽亦没有控制住音量，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江宛闻言，再次打量他。
这样的目光已是第三次，寒刀似，类似他母亲生气时，不容商量的模样。彭泽亦尽量若无其事。
这是他第一次来黎念家的房间。和她整洁的出租屋不同，书柜占了一大面墙，仿佛仓库。
书柜上空了一半，那些书跑得到处都是——或翻着、或合着，耷拉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书桌上摊着，床边散着，地上摞着，有些叠着的书还倒了，没有厚度似地铺。
四处不窄，却寸步难行。
罗丹卿也在环视满屋子的书。
“彭泽亦你，你怎么——罗警官……”
见罗丹卿和她儿子面对她这满屋凌乱，都微露惊色，黎念有点难堪，脸上烧红。
“我没事干，只好看书……”
黎念拿开趴在腹上的书，边看一眼妈妈——江宛无可奈何，不过眉目间没有怒意。
黎念胡乱去捡最近的几本横七竖八的书。
江宛看不下去，走来帮黎念，“让你这样乱扔，现在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这活动也不方便，随手放放没事。”罗丹卿帮忙说话，尴尬地瞪一下她儿子。
彭泽亦抬起眉，僵了一秒，又合上眼，微微点头，似乎不情不愿说：我的我的，怪我。
黎念不再徒劳地整理。
“不好意思，罗警官，房间这么乱。”
她对罗丹卿挤出腼腆的笑。
“没关系黎念，看书多好呀。”罗丹卿走进来，摸摸她的脑袋，“哎哟，你平时还看什么经学……还感兴趣什么茶道茶盏？”
黎念讪笑，“旧书市场顺手收的，我也看不太懂……”
彭泽亦：……学挺杂。
江宛对黎念道：“罗警官今天不是来问你案子的，她特地抽空来看你的伤势，别顾着那些书了，和人家讲讲话吧。”
“江宛——”罗丹卿大方地勾起唇，半开玩笑：“做人不要这么心口不一，你应该直接和你女儿说，你担心她闷出病，才想着让我带这个糟心儿子来看她——我早就想带他来道歉，没想到你先提，真是对不住。”
罗丹卿开始鞠躬，江宛始料未及：“罗警官你这是做什么！”
黎念还在惊愕。
妈妈，叫他，来的？
罗丹卿看向黎念的伤腿，“来之前我交代过他，你放心，让两个孩子单独聊聊吧。”她对江宛体谅道。
江宛犹豫着同意了。
随后，两个母亲到楼下去，半掩上门。
“平时就看这些？”
彭泽亦边说，边把周围还未收干净的书，一本一本拾进怀里。
他把书放在黎念面前的桌子上，一本一本掸去灰，每一本都翻看一下，点评道：“确实杂食。”
“你别看了，这些就是杂书，打发时间、而已……”黎念不自在，脸还烫，抬手要阻止他随心所欲的动作，“是我妈妈找你来的吗？”
“嗯。”
“妈妈怎么说？”
“她和我母亲说——你想见我。”
“好好讲话啦。”
彭泽亦适可而止，“她怕别墅里的事给你留下阴影。警方派来过心理干预，但你没聊几句，就说你挺好，然后什么都不想说；她没其他办法，和我母亲沟通了一下，想让我陪你讲讲话。”
妈妈听进去她的话了……黎念遮住嘴，想哭，沉闷一会，才想起说“谢谢你来”。
“你别总是站着……你太高了，坐下来，坐我旁边。”黎念脖子酸。
彭泽亦看着她。
“腿怎么样？”他问。
“好多了，我其实可以走路了。”
“还是别多动。”
“膝盖受伤不能老坐着，动一动有好处。”黎念答，“你为什么不坐我旁边？”
彭泽亦坐在她对面的矮脚凳上。
“不好。”他说着，看一下门。
黎念想要和他谈小话，哭笑不得：“你不过来，那我过去了。”
见她起身了，彭泽亦摁住她。
“我这里哪有地方坐？”
他坐来她身边。
这沙发椅不大，她，想坐这么紧？
彭泽亦局促起来。
“监听器还在吗？”黎念口型说话了。
彭泽亦盯着她的睫毛，“嗯”一声。
“这本书挺好看的，你看看。”黎念前倾身子，却从桌上拿来纸笔，写画起来：（Amelia失踪了？钟女把她送去哪？）
她换彭泽亦来写。
彭：（私下治疗了，已经离开盛安市。具体我也不清楚。）
Amelia受的是枪伤，且不说市区里的医生会不会医治，把一个受了那种伤的女人送到医院，一定给“钟女”他们惹麻烦，所以必须把Amelia运到别的地方。
黎念抽过他手上的笔：（他们认识Amelia？）
读完，彭泽亦睁大眼。
事实上，这个问题困扰黎念很多天了。
她不明白一群调查温陶韵的人，为什么突然愿意出手帮助Amelia，一个温陶韵生前的医生和情人。
彭泽亦却下笔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估计是认识。）
他讲话了，手上加力，不再让她拿过笔：“你这三天在Chatting•at•Nine上活动了？”
黎念愣了愣。
——他是为了掩护他们讲小话，才扯其他话题吗？
扯不动他握紧的笔，黎念想把手收回去。彭泽亦飞速翻手，留握住她的手，仿佛在催她讲，不要欲言又止。
她只好顺着答：“我……有段时间没有上线了，上面果然很多留言，但我没有和他们聊啦，我现在和他们聊天，很不负责……”
“黎念。你有时候实在让人——”
很生气。
但彭泽亦戛然而止。
望着她，彭泽亦舍不得说重话。
他很难描述自己每次面对她，心里又急又气又心疼，无法自制，冷静不了，自乱阵脚的感觉。
情绪常被她带着走，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毫无对策。
这几天他们没见面，彭泽亦通过他母亲转述，才得知黎念的近况，她在养病，在家里受警方保护，随时补充证词，还上线过几次Chatting•at•Nine；昨晚他又听闻，黎念面对心理干预态度冷淡，弄得江律师很担心。
彭泽亦以为她像他一样，只是在避免不必要的交流，导致说漏嘴，但现在看，她状态一团乱。
她更多是自我封闭。
这一房间书，要么翻到一半，要么书签夹在中间，乱扔乱丢。
“你真的在看书吗？这样看？”
她真正爱看书时，不是这样的。
“所以说，是在打发时间。”黎念移开眼答，赌气一样，“现在好了，我糟蹋书的样子你也看过了！你下次送我书的时候，记得买质量好一些的——喏，像那几本，好几页都烂了，烂白菜叶子一样。”
彭泽亦凝她，片刻，接着换左手握她手，右手提笔在纸上潦草：
（火灾警报响了后，发生什么了？）
他盯着黎念，把笔塞在她右手里。
他不安。
过去的时间线上——没有他和黎念参与过“环泰山庄别墅枪杀事件”的时间线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他现在被“钟女”胁迫，被动卷入事件，但黎念还在主动越走越深。
黎念让一切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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