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试炼(二)
与此同时,在剑仙阁第二层的另一处独立空间。
江枫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大汗淋漓,华贵的锦袍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手中的白玉折扇掉落在脚边,扇骨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他面前,幻象重重。
江枫踉跄着往前扑了半步,对着空无一人的白雾嘶声哀求,声音里全是破了的哭腔:“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求求你……别拿走我的一切!”
可越是辩解,雾气里的幻象就越凌厉。那些无形的意念剑气像闻到血腥味的饿狼,顺着心神失守的缺口钻进来,化作千百根冰锥,狠狠扎进神魂最软、最疼的地方。
“啊啊啊!”江枫抱着头蹲下去,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叫江枫,生在青岩城江家。
不算顶尖的修真家族,却也够我当个衣食无忧的嫡系少主,灵石堆着用,丹药随便拿,连族里最宝贝的功法,长老都得恭恭敬敬地送到我房里。
可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揣了个漏风的窟窿,填不满!!!
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在城外的坡上捡过一块荧光石,夜里会发点淡绿的光,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我攥着石头跑去找其他孩子,故意把声音提得老高:“这是我从秘境里摸来的宝贝!里面藏着上古修士的传承,能让人一夜筑基!”
他们信了,一个个围拢过来,眼睛里全是羡慕和崇拜。那一瞬间的注视……让我浑身轻颤,舒畅得几乎战栗。
从那时我便明白了,原来不需要刻苦修炼,只要会说、会演,就能轻易攫取众人的目光。
修炼太苦了,日复一日打坐冲关,寂寞得让人发疯。我受不了。
我贪恋那些追捧与讨好,哪怕明知其中九成是因为我的身份和灵石,我也离不开它们。
若没了这些,我还剩下什么?
就算我知道,他们敬的是“江家少主”的身份,不是我江枫这个人,我也离不开这些。
没有这些,我好像就成了个空壳子,什么都不是。
族里给的《青元诀》,练到第三层就遇到了瓶颈,打坐三天都没半点进展,我看着功法册就烦,转头去学了套花哨的“流云掌”。不用练根基,耍起来满手都是光,在酒肆里露一手,能让跟班们拍着桌子叫好。
父亲把我叫到书房,气得胡子都翘起来:“浮躁!根基不稳,再花哨的术法都是花架子!”长老们也摇头叹气,说我可惜了这身好资质。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坚持太累了,假装轻松、假装天才,要容易得多。
后来我遇到了兰儿。
她是旁支的姑娘,穿素色的布裙,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眼睛亮得像浸了清泉。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用装少主的架子,不用听那些虚头巴脑的恭维,只要安安静静坐着,心里的窟窿就好像被填了点。
有一次,她靠在桃树下给我剥瓜子,我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想:要不我好好修炼吧?等我成了金丹修士,就能护着她,给她一个比旁支好百倍的住处。
那是我这辈子,少有的、想正经努力的念头。
可……可那天晚上,我去书房寻父亲议事,却在他的门外……听见了她的声音。那是种我从未听过的,娇软入骨、带着喘息的声音。我透过门缝,看见我那一向威严的父亲,正将她搂在怀中……
一盆冰水当头淋下,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我第一反应不是愤怒,是恐惧。
深深的、掐着脖子的恐惧。
我怕被父亲发现,怕他生气,怕他收走我的少主身份,收走我的灵石和丹药,收走那些围着我转的跟班。如果得罪了他,我还有什么?我连个普通修士都不如。
我甚至没敢推开门问一句,就像个偷东西被抓包的小偷,手脚冰凉地往后退,连脚步声都不敢弄大。
再后来兰儿再见到我,眼神躲躲闪闪的,好像有话要跟我说。可我先转了身,假装没看见她。
我不敢听她解释。我怕听到更不堪的话,更怕父亲知道“我知道了”,万一他觉得我碍眼,把我赶出江家怎么办?
我终究还是选了懦弱。我跟自己说,女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还是江家少主,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我开始往酒肆跑,往赌坊钻,用灵石收买更多的跟班,让他们围着我喊“少主英明”,用更热闹的喧嚣,盖过心里那片又大又空的羞耻。
我把对父亲的恐惧和怨恨,都撒在了别人身上。比如那个叫岩顾的散修。
他戴着个破面具,穿得寒酸,连块像样的玉佩都没有,凭什么能让林雪姑娘另眼相看?凭什么能在秘境里活下来?那天在剑仙阁外,他站在林雪身边,明明没说话,却像在打我的脸,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追了林雪半年,可她连正眼都没给过我。
他让我在众人面前像个笑话!我恨他,恨不得他立刻死在剑阁里!这种恨意越强烈,我就越能暂时忘记自己的窝囊,忘记我不敢对父亲发脾气,忘记我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护不住。
……
而现在,在这该死的剑仙阁第二层,所有被我刻意遗忘、强行压抑的东西,全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剑,朝着我刺来!
雾气翻滚,父亲冰冷失望的脸出现:“废物!连个秘境都把握不住,折损那么多家族子弟,你还有脸回来?”
画面一转,又是岩顾那沉默的身影,那双透过面具似乎能看穿我虚弱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嘲讽我的无能。
最致命的是兰儿!她出现了,不是记忆中温柔的样子,而是衣衫不整,依偎在我父亲怀里,用一种极度鄙夷和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江枫,你真是个可怜虫。你连争取都不敢,你算什么男人?你只配活在你父亲的阴影下,捡他不要的东西!”
“不!不是的!闭嘴!你们都给老子闭嘴!”我抱头嘶吼,灵力混乱地在体内冲撞,白玉折扇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我想反击,我想怒吼,告诉他们我不是废物!可我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尖叫:你是!你就是!没有江家,你什么都不是!你敢反抗你父亲吗?你敢吗?反抗了,你就会失去一切,变得比岩顾那种散修还不如!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住了我。对,我不能反抗!我必须依赖家族!失去这一切太可怕了!兰儿算什么?尊严算什么?只要我还是少主……
我拼命地想抓住“江家少主”这个身份,把它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可幻境毫不留情,父亲的脸变得无比狰狞:“江家不需要你这种废物少主!滚!”
兰儿的鄙夷变成了放浪的嘲笑。
无数的声音和画面撕扯着我的神魂,那无形的剑气趁虚而入,痛得我仿佛灵魂都要被撕裂开!
“啊啊啊!!!!!”我彻底崩溃了,蜷缩在地上,最后的防线全面失守。什么天骄,什么少主,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哀求,“别……别拿走我的东西……我听话……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我终究还是屈服了。对着啃噬神魂的心魔,对着藏在骨子里最深处的恐惧,乖乖俯首称臣。抗争?我不是没想过,可一想到失去江家的庇护、失去少主的身份,那种从云端跌进泥沼的滋味,比死还让我怕。那代价,我真的要不起。
意识像被泡在温水里的纸,一点点发皱、涣散。我能感觉到剑阁里那股冰冷的规则之力正在聚拢,再过一瞬,它就会判定我失败,将我重创后像扔垃圾似的传输出去,可我连抬手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一股甜香突兀的出现。
不是剑阁里的剑气冷意,是带着点勾人魂儿的甜腻,像刚熬好的桃花蜜,裹着粉红色的雾气,悄没声儿地从空间的缝隙里钻出来。
连那股不容抗拒的传送之力,都像是被这雾气绊了脚,顿了顿,竟暂时乱了章法。
一道窈窕的身影从粉雾里浮出来。裙摆扫过地面时,带起细碎的香风,鬓边的珠花轻轻晃动,是苏媚儿!
她怎么会在这里?剑阁的独立幻境明明只容得下本人,她凭什么能闯进来?!
苏媚儿垂眸看着我,那双总含着柔波的眼睛里,先掠过一丝讶异,随即眼尾微微上挑,嘴角漫开一抹妖异的玩味,像猫盯着爪子下没力气挣扎的老鼠。
她轻轻蹲下,冰凉的指尖抬起我的下巴,声音软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灵魂的蛊惑力:“挣扎得这么难看,何必呢?你不敢争的、不敢扔掉的……不如让姐姐来替你抗争,替你……彻底解脱?”
替我…抗争?
这句话像最后一块石头,砸碎了我仅剩的、紧绷着什么的东西。一直以来用尽全力去维持的假象,父亲的目光,旁人的议论,对失去身份的恐惧……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呵……是啊,我早就累了。
溃散的目光对上她妖异的瞳眸,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可脸上的肌肉却僵得发疼,最后只扯出一个比哭还惨淡的表情。
“……好。”
苏媚儿像是听懂了我的心念,眼尾的笑意更深了些,她嫣然一笑,朱唇轻轻张开,对着我缓缓一吸。
没有抵抗,没有挣扎。我甚至主动松了最后一丝绷着的神魂,连指尖都泄了力。体内的精气、灵力,还有那些早已被心魔啃得残破的神魂本源,像决了堤的洪水,顺着那股吸力奔涌而出,汇入她周身那片粉红色的旋涡里。
痛苦还是有的,尖锐地扎在神魂上,可奇怪的是,那痛苦里还裹着一种毁灭性的快意,像终于把穿了半辈子的、磨得人血肉模糊的鞋子脱了下来,哪怕光着脚踩在刺上,也觉得松快。
意识在飞速抽离,像被风吹散的烟,一点点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其实…也早就累了……”
“要是…当初能坚持一下就好了……”
剑仙阁第三层的景象,与前两层淬体炼心的独立空间判若云泥。
眼前铺开一片浩瀚无垠的奇异之海。海水绝非凡物,而是由无尽精纯剑气与液化灵气交融凝聚的“剑液”
银光灿灿的浪涛翻涌间,每一滴都重若千钧,泛着刺骨的锋锐,哪怕只是遥遥望去,都能感受到那直逼神魂的凌厉。
海面之上并无天穹,取而代之的是灰蒙蒙的混沌壁垒,壁垒中翻滚着暗涌,无数淡金色符文在其中生生灭灭,宛如坠落凡尘的星辰,闪烁不定。
这片无垠剑海之上,四座大小不一的暗金色岛屿零星悬浮,通体似由亿万柄微缩金剑熔铸而成,正是“剑岛”。
剑岛表面嶙峋陡峭,剑石缝隙间扎根着几株散发奇异光晕的植株,那是连大宗门都趋之若鹜的“剑道灵果”,灵气与剑意交织的气息在果实周围萦绕不散。
剑岛之间的剑液时常剧烈翻涌,一道道半透明的人形轮廓从中凝聚,它们手持光剑,无五官、无意识,唯有最纯粹的进攻本能,正是“剑道灵体”。
灵体出现的瞬间,便会无声扑向最近的生灵,光剑挥出的剑气凌厉无匹,堪比筑基初期修士的全力一击;可它们防御极弱,只需一次重击便会溃散,化作一团氤氲着剑意的“剑池灵雾”,若能及时吸收,对剑道感悟与灵力淬炼大有裨益。
此刻,最大那座剑岛的边缘,一场生死激斗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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