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各有缘法（二）

就在这时，上方极远处的潭水，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扰动。

林雪瞬间警觉，收敛所有气息，如同一条冰鱼般隐入潭底的阴影之中，抬头望去。

透过极寒漆黑的潭水，隐约看到一道身影出现在寒潭边缘。

那人身着一身略显花哨的百花门弟子服饰，但穿在他身上，却莫名给人一种沉稳冷硬之感。他脸上没有了那半张冰冷的黑色面具，身侧悬浮着一根焦黑古朴的长棍。

“是他？岩顾？”林雪眸光一凝。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的人。他竟然也来到了第五层？而且……他的气息？

林雪心中猛地一震！

此时的“岩顾”，给林雪的感觉与在秘境中时截然不同！

当初在秘境，他虽然狠辣果决，以练气修为硬撼强敌，但气息终究还只是练气高手与天骄差别还是很大，只是多了份凝练凶悍。而此刻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周身气息却如深渊大海，浩瀚深沉，很显然已是筑基中的天骄！

而且，绝非普通的天骄。那气息圆融无瑕，磅礴厚重，隐隐与周围天地产生一丝微妙的共鸣，带着一种近乎完美的意境。这分明是……最顶级的那类人！

就算有那天地灵物最多也只是天道筑基的雏形，此刻竟完美筑基？还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他究竟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就在林雪暗自心惊时，潭边的古砚似乎并未发现潭底的她，只是简单的扫过。

古砚来到第五层这片极寒区域，尤其是在那寂灭寒潭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但并未停留，似乎只是途经此地。简单辨认了一下方向，身影一闪，便朝着第五层更中间的方向疾驰而去！他的速度极快，行动间悄无声息，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杀意，即便隔着潭水，林雪都能隐约感受到那股冰冷的决心。

林雪从潭底阴影中缓缓浮起，望着古砚消失的方向，握着那枚冰冷钥匙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完美筑基……他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想起家族拒绝他时，三长老那句“弱肉强食，本是天道”，想起他当时收起筑基灵物时那双死寂的眼睛。

“天道誓言已了，为何仍觉亏欠？”林雪低头，看着手腕上那枚冰星印记，心中第一次对家族那冰冷的原则产生了一丝疑问。那份“了结”，真的彻底了吗？那个男人沉默的背影和此刻决绝的杀意，像一根极细的冰刺，扎在她逐渐冰封的道心上，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林雪在寒潭边静立良久，周身寒气缭绕，眼神复杂变幻。

最终，抬起手，看了看那枚通往第六层、象征着剑仙主传承最高机遇的寒冰钥匙。

那里，是天骄争锋、决定未来道途的终极战场。东宗那几位……还有那个刚刚离去、气息已然大变的古砚，恐怕都会在那里爆发最终的冲突。

以如今的状况，即便前去，又能如何？去争夺那并非她道途极致的剑仙传承？还是去面对那复杂的恩怨纠葛？

林雪忽然轻笑一声，笑声清冷，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一丝决断。

指间灵力微吐。

那枚无数天骄梦寐以求的钥匙，瞬间被极寒之力冻裂，化作无数细碎的冰晶，从指缝间簌簌落下，消散在虚空之中。

“第六层，非我之道。”

林雪转身，毫不留恋地向着第五层通往外界的出口方向走去。

她的道，是极致的冰寒，是北河林家的《冰凰涅槃经》，而非一剑破万法。这里的寂灭寒潭，比那虚无缥缈的剑仙传承，于她而言更为重要。

至于那个男人……

“古砚……”她心中默念着这个从其他幸存者零碎交谈中得知的真名，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望你能活下去。”

身影化作一道冰蓝流光，林雪径直离开了剑仙阁第五层。

此时古砚刚刚通过一片荒芜破碎的浮岛区域。

只见韩立青衫依旧，于一道突然爆发的空间裂缝前险之又险地侧身避过，指间三枚铜钱嗡鸣不息。

韩立似有所感，抬头望向虚空某处，那里是寒潭方向，又似是古砚离去的方向，目光沉静如古井。

“完美筑基……煞气盈身，劫缘并起。”他低声自语，摇了摇头，卦象显示此人前路血光冲天，是非之地，不可沾惹。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铜钱指引的另一个方向，那里凶中藏吉，似有更适合他的古老遗存。

“大道独行，各有机缘。”不再关注他人纷扰，韩立身影一晃，悄然没入一片扭曲的虚空阴影之中，继续追寻他自己的缘法与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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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砚在第五层破碎的浮岛间移动。虚空剑气嘶鸣，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割裂而来。他身形飘忽，如同融入这片死寂混乱的空间，手中黑棍偶尔点出，精准地荡开一道灰白色的剑气，发出清脆的交击声。

完美筑基之后，他的灵觉远超以往，对危险的预知和能量的流动异常敏锐。这让他能提前规避大部分危险，但精神必须时刻紧绷。这里的每一块浮石都可能崩塌，每一道空间褶皱后都可能隐藏着杀机。

他落在一块较大的浮岛上，稍作停歇。目光扫过下方一片异常的区域——那里并非破碎的浮岛，而是一片仿佛被冻结的虚空，一口巨大的黑色寒潭沉寂其中，散发着连他都能隐约感知到的极致寒意。

就在目光掠过寒潭深处时，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精纯的冰寒气息被他捕捉到。那气息……很熟悉。

是林雪。

她竟然也到了第五层，而且似乎就在这口寒潭深处。古砚看着她，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

他想起了北河林家，想起了三长老林远山那冰冷的话语和那场交易。

想起了自己收起地脉灵乳、赤阳火精、千年木心时的心境。

但奇怪的是，此刻再见到林雪，那股强烈的怨恨和屈辱感似乎淡了许多，是另一种更加冷静的认知。

林家是林家，林雪是林雪。

在秘境中，她虽清冷，却并未主动为恶，甚至在某些时刻，保持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原则。她也帮过他，也未曾趁人之危。那份天道誓言的“了结”，她似乎真的试图遵守。

“弱肉强食，本是天道。”古砚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林远山的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话没错，所以他会变得更强，强到足以讨回一切。

他对她，并无太多私人恩怨，甚至隐隐有一丝认同——认同她在那泥沼般的环境中，依旧试图维持着某种冰封的骄傲和底线。

当然，也仅止于此。

陨星秘境中的交易已然两清。北河林家付出了代价，他也收下了。彼此之间，再无亏欠。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他没有兴趣打招呼，更没有兴趣再产生任何交集。

只是心中不免掠过一丝念头：这些大宗门、大世家的子弟，底蕴确实深厚，总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机缘之地。

不再停留，他脚下发力，身影如离弦之箭，射向另一块浮岛。他的目标明确前往第六层，然后，干掉赵坤！

第五层远比下面几层更加危险和荒芜。

除了神出鬼没的虚空剑气，有时还会遇到由剑气凝聚而成的各种妖兽，凶狠异常。

在一处漂浮的宫殿残骸中，一头完全由银色剑气构成的猎豹扑杀而出，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流光。

古砚眼神一冷，不闪不避，左手持棍向前一递，棍尖精准无比地点在剑豹扑击的必经之线上。

“噗！”

一声闷响，那剑豹仿佛自己撞上了山岳，庞大的剑气身躯骤然停滞，随即发出一声哀鸣，轰然炸开，散成无数混乱的剑气四散。一枚比之前更凝练几分的“虚空剑晶”掉落出来。

古砚伸手接住，看也不看收入储物袋。

完美筑基之后，对付这种相当于筑基初期的剑气凝形之物，已无需太过费力。

继续前行，偶尔也能看到其他修士的身影。能抵达此处的，无一不是筑基成功且实力强悍之辈。有时远远照面，双方都极为警惕，迅速拉开距离，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有时则能听到远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法术的轰鸣，显然是为了争夺某物或是起了私怨。

古砚大多选择绕开。他的目标不是在此地与人争斗消耗。

在一块巨大的断柱阴影下，他再次停下。刚取出灵石，准备快速恢复一下连续赶路消耗的灵力，眼角余光瞥见极远处，一道青衫身影正以一种奇异的身法，闲庭信步般穿梭于几道狂暴的虚空裂缝之间，总是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找到安全的路径，指间似乎还掐算着什么。

是那个神秘的散修，韩立。

他也到这里了。而且看起来，比在秘境时更加深不可测。

韩立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朝这个方向望了一眼。两人的视线隔着遥远的虚空和无数碎石，短暂地接触了一下。

韩立的眼神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毫无波澜。他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照面，随即身影一晃，便没入一片扭曲的光影之后，消失不见。

若是以前，古砚见到此人，必定心生忌惮，远远避开。但此刻，感受着体内奔腾咆哮的完美筑基之力，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黑棍，他心中涌起的，竟是一种跃跃欲试的战意。

虽然差距依然存在，但他已经有资格，站在同一层，去看清这些天骄的背影，甚至……有朝一日，与他们同台竞技！

这种心态的转变，悄无声息，却坚实无比。这是实力带来的底气。

收敛心神，古砚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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