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一张纸的份量

天色微亮，“一号营地”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巨大的行军锅里，滚烫的白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郁的米香混杂着清晨的雾气，飘出数里。

新招募的民工们不再是昨日那般麻木，脸上有了几分生气，自觉地排着队，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滚烫的早饭。

营地中央，一个挂着“皇家供销社流动服务点”牌子的巨大帐篷前，排起了另一条更令人心潮澎湃的队伍。

佃户王二狗紧紧攥着那张崭新的一钱银“粮票”，手心里的汗几乎要将这张轻飘飘的纸浸透。

他紧张地排在队伍里，伸长了脖子，亲眼看到排在前面的一个汉子，用半张粮票，就换到了一小袋雪白的盐巴和几块桃源县产的糖果，递给了身边馋得直流口水的孩子。

希望，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终于轮到他了。王二狗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颤抖着将那张比自己命还重要的粮票递了上去，指着柜台上一包用油纸包好的草药，声音嘶哑：“官……官爷，俺……俺想给娃换点退烧的药。”

负责兑换的士兵是个年轻人，脸上带着一股桃源县特有的自信与干练。

他没有丝毫为难，接过粮票，熟练地用特制的印章在票面一角盖了个戳，随即麻利地将一包包装好的标准剂量草药递给了他。

“拿着，”士兵的语气平静而有力，“这是‘圣工王’亲定的方子，清热解毒，回去用开水熬了给孩子喝下，半个时辰就能退烧。”

王二狗接过那包药，只觉得比自己扛过最重的麻袋还要沉上千百倍。

他张了张嘴，想说句感谢的话，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眶一热，再次湿润了。

营地物资消耗巨大，尤其是搭建浮桥用的石灰和加固营地用的木料，已然告急。

孟阔需要从十里外的广源镇紧急采购一批。

然而，广源镇是清河崔氏姻亲――赵家的地盘，无异于龙潭虎穴。

孟阔亲自点了护路司一个百人队，由一名作战勇猛、心思缜密的连长石磊带队。

他又拍了拍王二狗的肩膀，让他做向导。

“二狗，你熟悉地形，带他们去。放心，没人敢动你。”

王二狗看着将军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摸了摸怀里那包滚烫的救命药，重重地点了点头。

队伍抵达广源镇时，只见镇门紧闭，墙头上站满了手持棍棒弓箭的镇上民兵，如临大敌。

石磊催马上前，没有半句废话，直接亮出了建设兵团那面画着齿轮与麦穗的旗号，以及一份加盖了女帝玉玺、授权就地采购的手谕。

“奉旨采买，公平交易！开门！”

城头上的守军头领犹豫了许久，在看到那面从未见过、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的旗帜和那方刺眼的玉玺印章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了镇门。

但镇内的气氛，依旧剑拔弩张。

石磊带着人，在王二狗的指引下，径直来到了镇上最大的“赵氏商行”。

商行掌柜姓赵，是赵家旁支，一个养尊处优的胖子。

他皮笑肉不笑地将众人迎了进去，当石磊开门见山，提出要用七成粮票、三成现银支付时，他仿佛听到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

“军爷，您这是在消遣我老赵？”赵掌柜捻着两撇鼠须，随手拿起一张粮票，用两根手指夹着，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随即“啪”的一声，轻蔑地将它弹在桌上。

“这玩意儿，出了一号营地，连擦屁股都嫌硬。想买东西，可以，”他拍了拍自己肥硕的肚皮，眼中满是贪婪，“拿真金白银来！”

他话音刚落，周围十几个膀大腰圆的赵家家丁和打手便围了上来，手里掂着水火棍，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

石磊面不改色，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哐当”一声放在桌上，清脆的银子撞击声让赵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赵掌柜，这袋银子，可以买下你要卖的所有东西。”

赵掌柜眼睛一亮，搓着手就要去拿。

石磊却伸出手，按住了钱袋。

他同时抽出另一张一钱银的粮票，与那鼓鼓囊囊的银袋并排放在一起。

“但是，我改主意了。”石磊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今天，我只用这张纸买。而且，我告诉你，这张纸，比这袋银子，更有价值。”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这张粮票，背后是女帝陛下，是皇家供销社里堆积如山的粮食。而你们手里的银子，明天可能就会因为崔家的倒台而买不到一粒米。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是选择陛下的未来，还是选择崔家的过去。”

他身后的百名士兵，如同收到命令的机器，“唰”的一声，齐齐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一股冰冷肃杀之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商行！

同一时间，清河崔氏府邸的书房内，崔振海正悠闲地挥毫泼墨。

一幅笔力雄健的“稳坐钓鱼台”即将完成。

几位世家家主在一旁奉承，言语间尽是对李澈那支“劳工军”的轻蔑。

“崔兄此计甚妙，李澈那支杂牌军，此刻定是在永定河边望河兴叹，进退维谷了。”

“不出三日，必生哗变，不战自溃！”

就在崔振海气沉丹田，即将为画卷落下最后一笔点睛之墨时，一名亲信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彻底变了调！

“家主！不好了！永定河……永定河的桥……通了！”

崔振海的手猛地一抖！

那支饱蘸浓墨的顶级狼毫，在洁白的宣纸上，划出了一道刺眼无比、如同蚯蚓般扭曲的墨痕，瞬间毁了整幅字画。

“你说什么？”他一把揪住亲信的衣领，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双目赤红，状若疯虎，“一座石拱桥，几百名顶尖工匠也要修半年！他上万人，不到一天就修好了？他是神仙吗？”

“是……是真的！”亲信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小的也听不懂，叫什么……模块化……浮筒……桁架……但几千人都亲眼看见了！傍晚时分，拉着粮食的四轮马车队，就……就已经过去了！”

“咣当！”

崔振海最心爱的那方端砚，被他失手扫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

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重重撞在背后的书架上，口中喃喃自语，那声音里充满了不似人声的颤抖。

“不可能……这不合常理……这究竟是什么妖法……”

在座的几位家主，脸上的笑容早已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惊骇与恐惧。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他们对抗的，或许不是一个会点奇技淫巧的年轻人，而是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用常理揣度的怪物。

崔振海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失态后，眼中迸发出更加疯狂的杀意。他一把推开众人，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道：“妖法？那就用绝对的力量碾碎它！”

他喘着粗气，对着早已惊恐万状的众人狞笑道：“传我密令给赵家，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调动所有家丁、死士，联合附近山头的绿林好汉，立刻围剿一号营地！”

“我倒要看看，他那座木头搭的玩具桥，能不能挡得住我数千精锐的铁蹄！我要让他的人，和他的妖法，一起沉到永定河底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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