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最后的选择

李澈平静的话音落下，仿佛在千里之外的鹰巢山顶，为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捷，画上了一个轻描淡写的句号。

然而，这颗看似不起眼的石子，在投入大景京城那潭早已暗流汹涌的深水之后，掀起的，却是一场足以颠覆乾坤的惊涛骇浪。

风声鹤唳。

前线大败的消息，如同一阵无法被城墙阻挡的阴风，即便在摄政王不惜血洗菜市口、连斩了三名“妄议军情”的官员后，依然通过各种诡秘的渠道，传入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恐慌，是这座城市此刻唯一流通的货币。

京城九门紧闭，吊桥高悬，往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只有一队队身披重甲的禁军，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回奔走，冰冷的甲胄碰撞声，如同为这座王朝敲响的丧钟。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连风中都仿佛带着血的味道。

皇宫，紫宸殿。

“啪！”

一只前朝官窑烧制的、价值连城的青瓷玉壶春瓶，被一只布满青筋的大手狠狠掼在地上，化为一地刺眼的碎片。

摄政王萧钧天状若疯虎，双目赤红，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受伤野兽。

他死死地盯着手中那份由心腹拼死送回的准确军报，每一个字都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张狂，全军覆没。

四万大军，一夕归降。

“妖法……一定是妖法！”他嘶吼着，声音嘶哑而扭曲，“李澈……萧青鸾……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本王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极致的恐惧，催生出极致的疯狂。

他猛地转身，对着早已吓得噤若寒蝉的一众心腹，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咆哮。

“来人！将大理寺卿王维、御史中丞周通……还有所有平日里跟本王唱反调的家伙，全都给本王抓起来！抄家！下狱！”

“告诉外面的人，就说他们通敌叛国，与桃源县的妖人里应外合！”

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狠厉，声音冰冷得如同万年玄冰。

“还有，派金吾卫去，把清河崔氏、博陵李氏那几家老狐狸的府邸，都给本王围起来！告诉他们，是本王体恤他们年迈，特派亲兵‘保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

一道道疯狂而混乱的命令，从这座权力的中心发出，如同一张张催命的符咒，让本就压抑的京城，彻底滑向了白色恐怖的深渊。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艰难地刺破笼罩京城的浓重雾霭时，一场无声的“纸雨”，悄然降临。

数千名隶属于“夜莺”情报网的成员，如同暗夜中无声的精灵。

他们或是扮作早起的更夫，或是伪装成送菜的脚夫，悄无声息地将一沓沓散发着淡淡墨香的、崭新的纸张，塞进了每一扇临街的门缝，贴在了每一个显眼的墙角，甚至通过某些早已被渗透的秘密渠道，直接送上了各大世家家主的书案。

这份报纸，名为《大景晨报》。

这是它的创刊号。

太阳升起，当第一批战战兢兢出门的百姓，和那些一夜未眠、心中惶惶的官员看到这份报纸时，整个京城，瞬间被引爆！

“天哪！快看！这是什么？”

“《大景晨报》？头版头条……‘断魂坡大捷’？”

报纸的头版，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详实笔触，报道了那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战役。

从张狂如何中计，到三千亲兵如何覆灭，再到四万大军如何兵败如山倒，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仿佛记者就在现场。

最致命的，是报纸的末尾，附上了女帝萧青鸾在阵前那段恩威并施的演讲全文！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摄政王用谎言和屠刀维持的最后一点体面之上！

“假的！一定是假的！快！快撕了它！”

街面上，负责巡逻的禁军如同疯了一般，四处收缴、撕毁着这些“逆贼”的传单。

然而，信息传播的速度，远比他们的刀剑更快。

真相，如同最可怕的病毒，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疯狂蔓延。

如果说头版是利刃，那第二版，便是足以诛心的剧毒。

那是一封由女帝亲笔、桃源县主李澈联署的《告京城臣民书》。

信中历数摄政王篡权、滥杀、勾结外戚等十大罪状，随即话锋一转，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皇者般的威严，明确宣告：

“……所有被逆贼裹挟之官员、将士，只要在三日之内反正，或保持中立，一概既往不咎。三日之后，大军兵临城下，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文末，更附上了一份用黑框标注的“首批逆贼名单”，上面的人名，皆是摄政王最核心的党羽，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京城里足以让小儿止啼的存在。

这已经不是劝降，这是阳谋。

这是一道清晰无比的选择题，将“生路”和“死路”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京城所有人的面前。

摄政王府，书房。

一名心腹将一份皱巴巴的《大景晨报》呈上，双腿抖如筛糠。

摄政王萧钧天看着上面那清晰的铅字印刷、详实到令他胆寒的战报，以及那份将他所有退路都彻底堵死的《告臣民书》，只觉得一股腥甜的、滚烫的液体猛地从胸腔涌上喉头。

“噗！”

一口鲜血，不偏不倚地喷在了那份报纸之上，将“逆贼名单”染得一片猩红。

“好……好一个李澈！好一个阳谋！”

他嘶吼着，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传令！封锁所有府邸！把那些老狐狸，全都给本王‘请’到宫里来！本王要看看，谁敢背叛我！”

清河崔氏府邸，书房内。

当代家主崔玄德手持那份还散发着墨香的《大景晨报》，静立窗前，久久不语。

窗外，是金吾卫冰冷的甲胄和闪烁的刀光。

一名心腹管家匆匆入内，声音压得极低：“家主，宫里来人了，说是摄政王有请，车驾已在门外候着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同时，城外三十里，发现了烽火……是……是陛下的大军先锋到了！我们……该如何抉择？”

崔玄德缓缓将那份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报纸，凑到身旁的烛火之上。

纸张卷曲、变黄，最终化为一捧跳动的火焰，将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看着火焰，眼中精光一闪，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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