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围场暗流
诺里斯有些郁闷，抬头看看仰天大笑的陆之洲，又低头看看手里的毛巾，满脸犹豫，“你只是在开玩笑，对吧？这不是真的擦桌布，对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回应诺里斯的，则是陆之洲的捧腹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看着一脸纠结的诺里斯，陆之洲拍拍他的肩膀，“尽管法拉利虐待车手，但他们还不至于要求我清理维修区。”
“更何况，兰多，在维修赛车的时候，沾染一些油污，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诺里斯满脸认真，“不，不能这样说，我已经没有身高优势了，全靠颜值，我必须保证颜值的致命杀伤力。”
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陆之洲再次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膝盖发软，几乎就要站不稳，在更加狼狈之前，陆之洲干脆盘腿席地而坐，哪里还有刚刚叱咤风云的模样。
微微侧头，看着诺里斯眼神里的困惑，陆之洲主动解释道，“我也差不多，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我现在就是纸片人，风一吹可能就要飘到红河谷里了。所以，你跑了多少圈？”
“三十圈。”诺里斯也哧哧地笑出声，“纸片人，哈哈哈哈”，然后他也在陆之洲旁边坐下来，“你呢？”
“二十七圈。”陆之洲说，“本来想再多跑两圈的，但他们担心马克斯直接把我撞上墙，赶快召我回去。”
“哈哈。”诺里斯乐了，“马克斯在你们眼里是‘黑武士’达斯-维达吧？”
陆之洲，“那在你眼中呢？”
诺里斯认真想了想，“傻子。”
陆之洲：……
诺里斯一脸认真，“我是真心的，没有开玩笑，”
陆之洲点点头，“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附议。”
在诺里斯肆无忌惮的大笑声里，陆之洲好奇地询问道，“你和扎克的关系很好？”
“是。”诺里斯干脆地说道，而后又补充解释道，“准确来说，我们是利益合作关系，他选择在我身上赌一把，但我必须感谢他，因为他选择了我，而不是围场里其他三百位年轻车手。”
陆之洲，“比如我。”
诺里斯，“哈哈，对，比如你。哦，上帝，我必须庆幸，扎克没有抛弃我。”
看着陆之洲脸上浮现的笑容，诺里斯摊开双手，满脸真诚。
“我是认真的。”
“我喜欢赛车，从小就喜欢，我就只是想要坐进卡丁车里，在赛道上狂奔。围场里每个孩子都比我高，他们嘲笑我小不点，我不在意，因为在赛道里，我比他们快，我可以超过他们所有人。包括马克斯。”
“我父母对赛车一无所知，但他们依旧选择支持我。他们不知道应该如何进入这个系统，他们也不认为我真的能够进入F1，所以我就是在全球各地参赛，大大小小的比赛，只要你知道的，我几乎都参加过。”
“但是，从来没有人联系我。没有青训学院，也没有车队，也许他们不相信一个小个子能够拿世界冠军吧。”
陆之洲看向诺里斯，尽管诺里斯全程带着笑容，以一种轻松欢快的方式说出来，但隐藏在那些日日夜夜背后的辗转反侧和自我怀疑，只有诺里斯自己知道，“扎克是第一个？”
诺里斯点点头，“对，扎克是第一个。”
其实，不需要诺里斯说出口，从刚刚布朗照顾诺里斯的动作就能够看出来，诺里斯对布朗来说也是特别的。
今天自由练习赛，陆之洲和诺里斯两位菜鸟携手登场，整个围场都在默默关注默默比较他们的表现。
结果——
陆之洲横空出世登顶第一，诺里斯则是副班长，最快圈速仅仅排名第十九，如果不是威廉姆斯的马萨赛车出现故障，跑了三圈就结束自由练习赛，没有最终圈速成绩，那么垫底的可能就是诺里斯了。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当媒体追捧陆之洲的时候，也有一群媒体在围剿诺里斯。
显然，布朗挺身而出，帮忙诺里斯挡下刀光剑影。
这一切，陆之洲看在眼里，而作为当事人的诺里斯更是感激不尽。
“我知道他也是商人，赛车就是一门生意，但我依旧感谢他愿意在我身上冒险，他说，他在我身上看到了冠军气质，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欺骗小孩，但我准备相信他。”
“因为我真的很想要登顶世界冠军。”
说完，诺里斯拘谨地挠挠头，略显羞涩。
“见鬼，直接把梦想大声说出来，感觉有点蠢。”
陆之洲嘴角不由轻轻上扬起来，“糟糕。你的梦想可能永远无法实现了，在斯帕就遭遇到了我的狙击。”
“兰多-诺里斯的梦想，卒。”
诺里斯无语望天。
“滚！”
诺里斯朝着陆之洲竖起中间那根手指，“滚！”
“我决定，仅仅只是道歉不够，因为你今天的鲁莽超车行为，你必须请我吃饭。必须。没有商量的余地。”
陆之洲，“好。你想吃什么？”
诺里斯：……“披萨。”
等等，事情好像不对劲，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
陆之洲和诺里斯两个年轻人坐在维修区里欣赏云卷云舒，却不知道，一股围绕陆之洲的风暴正在围场里浩浩荡荡地全面扩散。
的确，一次自由练习赛而已，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不是排位赛杆位更不是正赛领奖台，没有必要盲目吹捧。
但是，对于真正专业人士来说，重要的不是“1:45.488”而已，而是这组数据所透露出来的潜力与天赋。
专业人士都知道，驾驶一项不同级别的陌生赛车多么困难，而且七号赛车还是为莱科宁量身打造的，难度加倍；在第一次自由练习赛里，陆之洲展现的适应能力、调整能力以及至关重要的团队合作能力，确实令人侧目。
另外，首次F1舞台、首次斯帕赛道，这都是摆在眼前的难题，陆之洲展现的强大心理素质更加印象深刻。
在如此情况下展现的综合素质和巨大潜力才是真正价值千金的东西，远远比“第一次自由练习赛第一”这样毫无价值的虚名更加重要，一切的一切与陆之洲在GP3赛场所展现出来的潜力悄无声息地契合。
互相验证，互相闪耀。
轻而易举地，所有沸沸扬扬的目光全部聚集而来，陆之洲以横空出世的姿态真正地站在F1的聚光灯之下。
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绝对话题焦点！
梅赛德斯奔驰、红牛、迈凯伦、雷诺、哈斯，半个围场已经进入话题讨论阵容，印度力量和威廉姆斯也跟着凑热闹吃瓜看戏。
F1就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圈子，他们已经许久许久不曾如此轰动了，即使是当初维斯塔潘也没有能够引起如此程度的热浪——
而现在，经历一次维斯塔潘的震荡，人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又可能导致什么，喧嚣越发汹涌起来。
所以，当汉密尔顿看到沃尔夫亲自上门拜访的时候，不需要揣测就已经看出端倪，“你是准备和我谈谈那个年轻人吧？”
沃尔夫非常坦然，顺势询问，“刘易斯，你怎么看？”
汉密尔顿摇摇头，“我不喜欢他。”
平静，坦然，镇定，汉密尔顿并没有显得太激动。
显然，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媒体的关注、车队的传闻、围场的躁动，一切持续在他的耳边萦绕，如果还是看不出端倪的话，在围场这样的环境里，可能就要被生吞活剥了，F1从来不止是赛道而已。
所以，当沃尔夫出现的时候，汉密尔顿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没有兜圈子——
陆之洲，本赛季的绝对焦点。
沃尔夫略显意外，他也没有藏着掖着，“哦，我以为你会喜欢他，他今天在斯帕的表现令我想起了你。”
2007年，汉密尔顿首次进入围场，代表迈凯伦出战，第一站澳大利亚比赛就以第三名收官登上领奖台，并且随后连续九站比赛登上领奖台，并且在加拿大站首次拿下冠军，书写一个难以置信的“首秀”。
这一系列记录，都是F1的历史。
现在的围场，人人感叹维斯塔潘的天赋，但在整整十年前，汉密尔顿的横空出世才是真正的技惊四座。
仅仅一次自由练习赛而已，沃尔夫却把陆之洲拿来和汉密尔顿比较，潜台词隐藏的赞赏再明显不过。
汉密尔顿并不介意，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的确，他有速度，首次踏上斯帕赛道就有如此表现，不简单。”
“但同时，他也有一个无法掌控的自由灵魂。”
“你可以想象吗？今天自由练习赛的开端，第三圈的时候，没有完全暖胎，没有熟悉赛道，他仅仅只是想要体验一下速度的极限，于是就驾驶法拉利在凯梅尔直道把速度推过三百公里？”
一针见血，犀利而准确。
“托托，他只是一个新人，首次驾驶F1踏上正式赛道，首次挑战斯帕，而且还是在最危险的红河弯，他就敢把速度推向极致？”
“如果上墙了呢？如果赛车彻底撞毁了呢？不止是一辆赛车而已，他还可能毁掉法拉利的整个周末。”
“他在乎吗？不，我不认为他在乎。”
“因为他有一个自由灵魂，没有人能够掌控。我不知道毛里齐奥怎么想，但在法拉利内部，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如果马尔乔内听到这番话，他必然为汉密尔顿送上掌声，准确无误地判断形势。
沃尔夫一直没有插话，保持耐心，侧耳倾听，耐心等待汉密尔顿全部说完之后，“但在围场并不罕见，不是吗？”
沃尔夫不赞同汉密尔顿的观点，因为他相信这是一位冠军所需要的气质，真正的冠军都有自己的个性和棱角，F1不是评选好人的比赛，善良和谦虚无法帮助车手登顶冠军，他们需要杀气和斗志才行。
尽管罗斯博格狠狠坑了梅赛德斯奔驰一把，但他必须赞赏罗斯博格为冲击冠军而展现出来的魄力。
所以，罗斯博格拿到了去年的车手世界冠军。
老实说，在罗斯博格和博塔斯之间，沃尔夫依旧愿意选择罗斯博格，这也是本赛季他一直纵容博塔斯“夺冠宣言”的重要原因。
“马克斯，他也同样无法掌控。”沃尔夫说，无心地抛出一个诱饵。
果然，汉密尔顿没有察觉，一口咬住，“不，马克斯不是完全无法掌控的。”
“约斯和赫尔穆特就可以掌控他，他不会违背约斯的命令；某种程度上，克里斯蒂安也可以掌控他。”
“的确，他冲动、鲁莽、激进，并且常常犯蠢，但青春期荷尔蒙无处安放的年轻人不都是一样的吗？”
“然而，他不是。”
尽管没有说出名字，但一前一后两个“他”，显然指代截然不同。
沃尔夫流露出些许意外，“你的意思是，如果在他和马克斯之间，你会选择马克斯。”
“是。”汉密尔顿说，没有任何犹豫。
汉密尔顿直视沃尔夫的眼睛，“如果法拉利真的用他，那么法拉利的噩梦才刚刚开始。你认为塞巴斯蒂安愿意低头吗？你认为毛里齐奥愿意乖乖交出主动权吗？”
“我不知道法拉利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毫无疑问，他站在风口浪尖上，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的。”
“托托，不要被节奏带走。”
话里话外，汉密尔顿说的是法拉利，但清澈透明的目光直视沃尔夫，却无处不在地影射梅赛德斯奔驰。
沃尔夫却没有那么轻易妥协，他不会轻而易举被围场的趋势卷走，同样也不会轻而易举被汉密尔顿打动。
直面试探一下，沃尔夫立刻缩了回来，没有正面回应汉密尔顿，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我只是好奇，人人都说他和当年初出茅庐的你一样，我有些好奇当事人的想法，现在看来，我们应该让媒体闭嘴了。”
夏休期结束，如果梅赛德斯奔驰不想重蹈覆辙，如同去年一样陷入被动，他们就必须尽快做出决策才行。
短时间内无法说服维斯塔潘，红牛狠狠摆了沃尔夫一道；现在汉密尔顿又抗拒陆之洲，并且法拉利和陆之洲的合同也是一个阻碍，这意味着沃尔夫需要快刀斩乱麻做出决断。
如果准备续约博塔斯，那就必须尽快，哪怕只是一年合同，这也能够帮助沃尔夫从围场喧嚣里抽身。
也许，先续约博塔斯一年，然后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继续观察年轻车手，在2019赛季引进年轻人，也许是陆之洲或维斯塔潘，也许是拉塞尔；另一方面收回注意力，集中精力专注冲击今年的冠军。
梅赛德斯奔驰渴望的，依旧是卫冕车手和车队两项冠军，现在续约博塔斯，能够确保博塔斯专心，同时也让车队内部稳定下来；更重要的是，把陆之洲这个不确定因素留给法拉利，希望形成一些干扰。
电光火石之间，沃尔夫已经整理思绪，没有引起任何注意，悄无声息地，率领梅赛德斯奔驰隐入后方，静静地吃瓜看戏。
对沃尔夫来说，与其说期待陆之洲的表现，不如说期待陆之洲的登场可能在法拉利内部引起的动荡。
此次，法拉利破格邀请陆之洲参加第一次自由练习赛，现在陆之洲交出一份满分答卷，兑现了机会，这一下让法拉利站在暴风眼的中心，人人都好奇法拉利的反应以及他们潜在的下一步棋。
然而，阿里瓦贝内呢？
波澜不惊，气定神闲，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这场风暴一样。
“噢，陆，非常出色的表现，非常。”
“我们十分满意，更重要的是，我们非常满意赛车在斯帕的表现，这证明我们在这里一样具有竞争力。”
高高抬起、轻轻放下，风暴没有来得及制造伤害，阿里瓦贝内已经轻描淡写地控制局面，回归正轨。
毛里齐奥-阿里瓦贝内，因为外貌神似“老鹰”，在华夏车迷之中赢得一个“鹰叔”的昵称。
事实上，这位车队大佬行事作风也是一样，耐心隐忍、杀伐果决，不出手则已，一击致命，擅长观察全局；但同时，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和执念，领地意识强劲，严严实实地保护自己的一亩三分田。
站在暴风眼中心，阿里瓦贝内怎么可能没有警觉？
然而，在阿里瓦贝内看来，现在还远远不到警觉的时候，即使陆之洲登场自由练习赛并且表现出彩，但透过现象看本质，区区一次自由练习赛而已，终究难以撼动利益交织的围场，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慌张？
怎么可能！
面对媒体围追堵截，阿里瓦贝内的应付从容不迫，轻轻拿起轻轻放下，滴水不漏，没有留下任何漏洞。
围场里喧嚣嘈杂，媒体记者抓住一个“陆之洲”的话题狂轰乱炸群魔乱舞，霍纳和沃尔夫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狐狸一直在旁边火上浇油地拱火，平时两看两相厌的两个人却在围剿阿里瓦贝内的时候展现难得默契，左一个明日之星、右一个不世天才，简直就是把阿里瓦贝内架在火上烤。
另外还要加上扎克-布朗和西里尔-阿比特博尔，那场面，热闹得不行。
不过，在阿里瓦贝内眼里，洒洒水而已，普通日常，这就是法拉利，不管输赢，他们永远都是焦点。
然而，情况渐渐不对劲起来，阿里瓦贝内开始感到不安——
不是源自外部力量，而是源自内部结构。
准确来说，马尔乔内，不是因为马尔乔内说了什么，恰恰因为马尔乔内什么都没说，甚至安静得吓人。
本来阿里瓦贝内以为，马尔乔内可能亲自前来斯帕赛道为陆之洲制造声势，并且第一时间密切关注。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好像千辛万苦为陆之洲争取到自由练习赛机会的幕后推手根本不是马尔乔内一样。
这让阿里瓦贝内不安起来。
上次马尔乔内如此安静，结果就是眼前的局面，陆之洲凭空钻出来跑自由练习赛，横扫一片关注。
那么这次，马尔乔内又在酝酿什么？
夏休期前，阿里瓦贝内曾经煽动维特尔挺身而出，作为现在法拉利的夺冠核心，他的话语分量非同小可，即使是马尔乔内，为了车队的稳定也不敢轻举妄动，但现在看来，情况似乎还是没有安静下来。
叩。叩。
阿里瓦贝内轻轻敲打桌面，陷入沉思。
然后，门口传来敲门声，得到许可之后，弗兰基佩妮进来，“技术团队已经准备就绪，会议可以开始了。”
阿里瓦贝内点点头，抬起头望过去，看似无心地说了一句，“西尔维娅，你感觉到了吗？”
弗兰基佩妮不解，“什么？”
阿里瓦贝内，“动荡。夏休期结束，我们应该冷静镇定下来才对，保持专注，齐心协力地专注胜利。现在对我们来说，冠军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事情都可以暂时放在一旁，为了胜利我们应该保持专注。”
“但眼前……”
弗兰基佩妮一下明白过来，“那个婴儿车手？”
阿里瓦贝内点点头，故意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的确，他很出色，但我们现在需要关心的不是未来，而是当下。”
弗兰基佩妮，“当然。我们已经许久许久不曾如此接近冠军了。”
阿里瓦贝内咧嘴展露一个笑容，“那就好，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达成共识。”
拍拍弗兰基佩妮的肩膀，阿里瓦贝内迈开脚步，留着弗兰基佩妮一个人在原地。
阿里瓦贝内自然清楚弗兰基佩妮的地位，这位长袖善舞的公关人毫无疑问是法拉利团队里非常重要的一个存在，不仅如此，她和诸多法拉利高层大佬都关系亲密，有时候，她的话语比阿里瓦贝内更加有效。
现在，阿里瓦贝内就希望通过弗兰基佩妮往上传递信息。
依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可能无法阻挡马尔乔内，但法拉利这样的大企业，权力结构却没有那么简单。
呼。
阿里瓦贝内轻轻吐出一口气，他非常满意车队现有阵容，不希望改变，不止维特尔而已，他也喜欢莱科宁。
也许，在别人看来，维特尔和莱科宁在赛道上存在矛盾冲突，但在他看来，一切都是可以控制的。
前往会议室的路上，阿里瓦贝内往窗外看了一眼，郁郁葱葱的山脉顺着视野望天空尽头一路延伸，静谧而深邃，一派平静；但阿里瓦贝内始终有种不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阴影似乎正在靠近。
果然，风暴来了——
周日，一大清早，铺天盖地的暴雨密密麻麻地宣泄而下，仿佛天空破了一个大洞，洪水倾泻下来。
无边无际的乌云严严实实地笼罩住天空，完全看不到太阳的踪影，奔腾不息的水流在山峦之间轰鸣。
因为雨势着实太大，赛会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取消比赛，如此赛道状况根本不适合赛车，而且还是在危险至极的斯帕赛道，为了车手安全，FIA必须全方位考量，不止GP3而已，F2和F1可能也要取消。
如此一来，比利时站的比赛可能提前结束。
在周六结束的比赛里，站在聚光灯底下的陆之洲再次捍卫自己的强势。
F2正赛里，杆位出发的勒克莱尔非常遗憾地没有能够完成比赛，在赛季中期正赛三连冠的小爆发之后，匈牙利站和比利时站连续两次没有能够登上领奖台，令人感受到竞争的激烈。
而这次，稍稍不同的是，GP3赢得比F2更加汹涌的关注。
显然，站在聚光灯底下的陆之洲清晰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的压力，如果F1第一次自由练习赛能够横空出世一鸣惊人的话，那么GP3是否应该展现出更强大的统治力？
尽管真正的专业人士都知道事情不能这样划上等号，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场依旧环抱双臂吃瓜看戏。
正是在这样的氛围里，GP3周末徐徐拉开序幕——
陆之洲先是以0.447秒的巨大优势拿下杆位，和一众竞争对手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将F1自由练习赛里横扫千军的霸气和强势延续下来。
随后又在正赛里展现无与伦比的控制力，在正赛里一骑绝尘、遥遥领先，彻底将比赛演变为一场独角戏，以领先超过九秒的成绩夺冠。
赛季正赛，依旧保持不败。
ART车队延续赛季一家独大的声势，陆之洲、拉塞尔、韩世龙包揽领奖台，于贝尔则运气不好遭遇赛车故障，遗憾没有能够完成比赛。
如果周日比赛全部取消，对于GP3来说，不是好事，因为竞争对手们无法通过冲刺赛争取更多的积分，向领先优势巨大的陆之洲和ART施加压力，赛季悬念可能早早掐灭，后续的比赛似乎全部进入垃圾时间。
竞争对手们、吃瓜群众们，比任何时候都迫切需要倒叙发车的冲刺赛来打破僵局。
可惜，决策权不掌握在他们手里，一切必须看天气的意思。
然后，淅淅沥沥地，雨势小了下来，尽管依旧在下雨，但现在只剩下些许和风细雨，乌云背后甚至探出一丝阳光。
FIA第一时间展开会议，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继续进行比赛，是否安全？地面湿滑程度是否可能导致危险？GP3车队以及车手又如何看待，他们是否愿意冒险在雨中进行比赛？
会议，紧锣密鼓地进行。
FIA宣布，GP3冲刺赛照常举行，整个围场都松了一口气，一个两个眼睛里都流露出按耐不住的亢奋。
不止因为竞争对手们准备继续围剿ART而已，还因为第一次正视陆之洲的车迷们准备吃瓜——
陆之洲，能够在冲刺赛延续强势吗？
而且，还是雨战！
……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蒙蒙细雨拍打头盔，隔着护目镜可以看到细细的雨丝反弹飞溅，微光正在翩翩起舞。
引擎轰鸣在细细雨声里包裹上一层湿气，也开始变得温和而遥远起来，宛如潜伏在水下的野兽一般。
置身于车舱里，整个感官截然不同，又闷热又潮湿，身体微微发沉，脚尖和指尖对于赛车结构的感知似乎也在水雾里黏稠迟钝起来。
嗡嗡嗡，嗡嗡嗡——
一片嘈杂里，喧嚣渐行渐远，其他车辆其他声响全部被隔绝在外，似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准备狂奔。
世界，遁入一片安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正在触碰引擎的震动。
但显然，陆之洲知道这是一种错觉，因为赛道上还有其他十九辆赛车，如果他真的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下一秒可能就在迷雾里追尾，又或者是被后面的车辆追尾，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出局。
“之洲，之洲！”
无线电里传来博雷佩勒的声音，打断思绪，一下将陆之洲拉拽回到地面，雨雾里的噪音又开始清晰起来，如同潮水一般蜂拥而至，现实的重量开始咕噜咕噜地灌进耳朵里。
“之洲，红河弯那里地势低，排水速度没有那么快，可能还有积水，需要注意，今天的抓地力不太一样。”
陆之洲注意力已经回到赛道上，“收到。暖胎圈先跑一下，看看赛道情况。”
博雷佩勒稍稍安心些许，陆之洲依旧专注依旧老道。
他知道，陆之洲和其他年轻车手不一样，不需要操心；但冷静下来，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围场就是一个吃人的魔鬼，而陆之洲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而已，赛场表现再沉稳冷静，依旧是一个孩子。
想了想，“之洲，你知道你表现非常出色，我的意思是，非常非常出色，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对吧？”
最近两站赛事的冲刺赛，陆之洲的强势明显回落，一站第二、一站第四。
其实，道理人人都懂，没有人能够赢得全部比赛，尤其是在F2、GP3这样的赛制里；但道理只是道理而已，尤其是在斯帕赛道，先是F1自由练习赛刷新最快圈速、而后GP3排位赛和正赛再次展现统治力——
期待值，已经破表。
熙熙攘攘倾轧在陆之洲肩膀上的压力截然不同，似乎冲刺赛无法夺冠就是失败。
这简直太荒唐了，真正的专业人士就应该知道，哪怕陆之洲在斯帕的冲刺赛没有取得任何成绩也不意味着失败；但社交网络之上的节奏还是跑偏了，围场里沸沸扬扬的目光也跟着起哄，犀利尖锐起来。
博雷佩勒几乎就要窒息，更何况是陆之洲呢？
然后，无线电里传来陆之洲的声音，“皮埃尔，难道你对我没有信心？”
博雷佩勒一愣，这才品味出陆之洲的调侃，不愧是陆之洲，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他不由哑然失笑，“不，我有信心，你知道的，任何时候我都相信你。”
“任何时候？皮埃尔，谢谢。”陆之洲欢快地笑起来，“皮埃尔，我不准备向任何人证明自己，但我想追求速度的极致，我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这可是雨中斯帕，多么难得的机会，对吧？”
博雷佩勒：……
笑容略显无奈，却忍不住跟着开玩笑，“是，328公里先生，但你应该知道，今天的天气情况和周五不一样，策略也不一样吧？”
陆之洲，“嘿，这就是你存在的原因，对吧，搭档？”
博雷佩勒一愣，笑容悄悄爬上嘴角，“收到，搭档。”
说话间，暖胎圈开始了——
冲刺赛，依旧是熟悉的老位置，第八位，轻车熟路；并且，前后左右也全部都是老熟人。
第七，拉塞尔，老队友也是老对手。
第九，卡里，阿尔登车队。
2017赛季，人人相信应该是“韩世龙VS阿莱西”的强强碰撞，却万万没有想到演变为“陆之洲VS拉塞尔”的新生代对决。
目前为止，在车手积分榜上，陆之洲一骑绝尘遥遥领先，而拉塞尔则是唯一一个能够和他对抗的车手。
不止是积分而已，赛场上也是一样，两位车手已经在本赛季奉献多次精彩绝伦的较量。
昨天的排位赛和正赛，陆之洲完全摧毁了围场，强势碾压包括拉塞尔在内的全部对手，证明F1自由练习赛那一圈的出色表现并非偶然；可以预见，今天拉塞尔绝对不会轻而易举缴械投降，冲刺赛的机会比正赛更加难得。
一场精彩比赛即将上演。
暖胎圈结束，车辆进入发车格，以于贝尔为首的四辆赛车则从维修区发车。
此时细细一看就可以注意到，主看台观众明显增多，又是周日早晨第一场比赛、又是刚刚经历暴雨，本来观众看台空荡荡的一片，却没有想到，在GP3冲刺赛上演之前，热情的观众还是及时赶到。
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疯狂往外冒，根本不需要言语就能够感受到徐徐升温的围场气氛，空气在雨雾里燃烧。
不止他们，早早抵达围场的F1车队成员目光也纷纷投射过来，越来越多视线聚集在直播屏幕之上。
好奇心，正在点燃。
红灯，亮了——
五。四。三。二。一。
全部亮起，又全部熄灭。
轰轰轰，轰轰轰，引擎轰鸣穿透蒙蒙细雨声，瞬间释放出难以置信的能量，排山倒海地宣泄而下。
轮胎旋转，雨水顺着轮胎纹路快速往后排出，瞬间拉起雨帘，白茫茫的水雾节节攀升，斯帕一秒变为水帘洞。
视野被彻底截断，除了杆位发车的坎波斯车手朱利安-法尔切罗和第二位发车的三叉戟车手阿莱西之外，后面所有车辆全部被惊涛骇浪吞噬，只有模糊朦胧的光影在水雾之间辗转翻滚，却无从分辨。
场面，一片混乱——
这就是雨战，不确定性推向极致，不止旁观者看不清楚，事实上，当事人也看不清楚。
水雾一波接着一波扑面而来，如同参加泼水节却忘记携带水枪一样，结果只能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承受攻击。
视觉，直接瘫痪，看不到任何影像，就连车辆的轮廓也看不清楚，在水雾里若隐若现，如果尝试用眼睛去捕捉反而可能被残影、折影干扰判断，冒然冲刺的结果可能就是追尾撞车，比赛才开始就结束。
所以，放慢速度、谨慎小心？
不，不管用，这是赛车比赛，陆之洲陷入车阵里，后面还有十多辆赛车，如果他傻乎乎地停留在原地或者放慢速度，这就相当于把自己演变为蛮牛冲撞的目标，随时可能晕头转向，然后彻底出局。
此时，才是真正考验车手理性和睿智的时候。
唯一能够派上用场的就是听觉和直觉，必须用自己的感知去构建周围三维立体影像，在刀尖上狂舞。
稍稍不注意，那就是万箭穿心。
然后，就在此时，克罗夫特爆发出惊呼。
“碰撞！事故！”
“一团乱！拉索斯弯发生连环事故！但现在视野不清晰，完全看不清楚，不确定谁发生了事故又波及到谁！”
“上帝，场面乱作一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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