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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风云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几片枯叶拍打着窗棂,发出簌簌轻响,更衬得屋内那啜泣声的哀愁婉转。

    “老陈?”

    程彬闻言一愣,眉头倏地拧成了疙瘩,嗓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迟疑,

    “老陈怎么了?”

    “还怎么了!”小蛮一下子扑进程彬怀里,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

    她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几乎要钻入程彬胸膛。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惨惨戚戚道:“你不知道,那人曾来画舫听曲,相中了我,非得毛手毛脚占奴家便宜……”

    她仰起脸,泪光点点:“后面,后面,后面还要强霸了我!我是个清倌人呀!哪里能受如此侮辱,好在俺妈听到动静,及时闯进来,否则,奴家哪有脸面再见爷你!”

    “有这回事?”

    程彬闻言,目光剧烈闪烁,脸色阴晴不定。

    他脑海中浮现出老陈那张布满风霜、总是带着几分木讷憨厚的脸。

    老陈为人向来规矩老道,平日里话都不多,按理说,不该如此孟浪啊?莫非……

    他心下疑虑丛生,当即起身:“你等着,我去问老陈!”

    程彬当即起身,小蛮却一把拉住程彬,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带着恳求,

    “爷,你别再往奴家心头插刀子了!你去找他对峙,不管他承不承认,这丑事一经嚷嚷开,奴家哪还有脸面再活在这世上,不如投水算了!”

    “别!我不问,我不问。”程彬心头一紧,连忙将她揽回,温言安抚

    “爷,我们走吧,远走高飞,寻一清净地儿,你耕地我织布,生几个大胖小子,为你老程家续续香火。”

    “这……”

    程彬面露迟疑之色:“可我这家当……”

    程彬奋斗了大半辈子,才在武清县买了间小宅子,有个体面的差事,岂能割弃?

    而去乡下当个土财主,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但他一看到怀里娇艳欲滴的美人儿,心又软了。

    程彬犹豫片刻,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实在不行,我把缺卖了,再把宅子当做质押,再从钱庄借些银两?”

    小蛮眼底极快掠过一丝得色,旋即却被更浓的焦急取代,

    “爷,使不得,我就没爹没娘没人疼的贱命一条,哪值得您如此?刚刚是我被猪油蒙了心,口不遮拦,爷您别往心里去。”

    程彬长长叹了口气,将脸上带着七分委屈,三分娇嗔的小蛮拥入怀中。

    “这事你别管,我想想法子。有你在我身边,我做啥都愿意。”

    见此,小蛮顺势将脸埋在他肩头,眼底掠过一丝狡黠。

    卖缺、借贷这话,不能从她嘴里说出。

    否则必定引起程彬的警觉。

    非得他自我攻略,自己朝这边想。

    她在半推半就,顺水推舟。

    便成矣。

    “只可惜那陈顺安心硬如铁,居然屡次不上钩,否则一个五十岁的老鳏夫,哪受得住我揉扭磨捻十八般技艺,早晚让他欠下巨债,送他归西!吃了他这一单,赵东家想来就会给我解药了……”

    “哪还需要跟这个瘸子,虚与委蛇,婆婆妈妈……”

    小蛮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剪水般的眸子下,掠过一丝歹毒之色。

    ……

    “这骚蹄子果然包藏祸心,图谋不轨,居然还要侮辱陈某清白。”

    陈顺安悄然缀在程宅卧室后屋顶,双腿挂在屋檐上,宛若蝙蝠倒挂,双目炯炯有神、耳根微动,哪怕只有一丝窗户缝隙,他也清晰听得屋内动静。

    陈顺安离开后,是越想越不对劲,总担心这骚蹄子会恼羞成怒,会在背后反咬自己一口。

    于是寻了个借口,朝林守拙两人知会一声,便中途离去,又折返回此地。

    此时一看,果然不出陈顺安所料!

    色诱不成,还倒打一耙,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卧室内,渐渐传来窸窸窣窣宽衣解带的细微声响,还伴随着某种婉转如莺的声音。

    陈顺安自然没有这等偷听癖好,身形轻飘飘一纵,便如一片枯叶般落入后方暗巷,瞬息消失不见。

    巷口偶有行人恍惚觉得头顶一暗,似有灰影掠过檐角,惊疑抬头揉眼,却毫无所得,还以为自己看到鬼了。

    回到砂砾井,推起那辆沉重的独轮水车,陈顺安又去了马秀才家中一趟。

    今年立秋之后,气温骤转,天气愈发寒冷。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有钱的也基本穿上长袍,披上袄褂。

    陈顺安听马秀才说,今年天时异常,夏日乌云压城,黑云滚滚,却经常半月不落雨来。

    而立秋后骤寒,据他观测推算,恐怕不及腊月,大运河便要封冻。

    届时漕运断绝,南北货流阻塞,物价腾贵,各种连锁反应,只怕又要冻死饿殍无数。

    马秀才建议陈顺安囤粮做衣,椒泥涂墙,提前备好炭火,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末了,搓着手,赧然又朝陈顺安挪借了五两银子……

    撸小贷的陈顺安被撸,无奈慷慨解囊,这才走出大杂院,推着那辆独轮车上了主街。

    对于马秀才的‘预言’,陈顺安大体相信。

    但现在,他很明显心事重重,另有思虑。

    小蛮,太专业了,处处透露着古怪。

    陈顺安那次去的花船,可非高档行院,也就一寻常烟花之地。

    那里的娼妓,经过老鸨栽培教导几年,会写几个字、念几句诗,提升身价后,便会匆匆出台。

    可小蛮行腔吐字与众不同,那是又酥又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简直就如在一片泥泞污秽中,绽放的白莲花般。

    也就是陈顺安翻脸不认人,换做旁人,还真没几个吃得消。

    小蛮这一身文采,是何人栽培?

    她处心积虑,接触程彬,是谋财还是害命?

    如果陈顺安稍稍心软些,今日之程彬,或许便成了陈顺安?

    “圣朝人杰地灵,是人是鬼都在演,怎么又是个小坑?”

    陈顺安面露无奈之色,推着空车回到砂砾井,熟练地用木杈支住车辕。

    等了片刻,见三德子也回来装水,陈顺安这才迎了上去,道,

    “三德子,得麻烦你件事,帮我打探个消息,摸个人的蔓儿。”

    三德子愣了下,宛若献宝似的拍拍胸膛,嘿嘿一笑道,

    “陈哥,有啥事你吩咐!武清县就没俺打探不到的消息,什么风吹草动也瞒不过我。”

    片刻后,三德子匆匆离去。

    陈顺安把三德子的差事接过,替他送了几回水。

    暮色四合,砂砾井旁最后一点天光被吞没。

    街上商铺亮起灯笼,砂砾井这边的水三儿也相继下值。

    三德子神情微凝的回到砂砾井,看了眼似乎刚睡醒的陈顺安,沉声道,

    “陈哥,查到了,我们常去的那些画舫花船,书棚茶社……凡是消遣的地儿,背后都或多或少有一个人的身影。”

    “谁?”

    “赵光徽。”

    陈顺安猛地瞳孔骤缩,心底的疑窦瞬间串联起来,许多模糊的线索似乎有了方向。

    三德子继续说道:“他不一定是东家老板,而是通过出资、提供人手、帮忙挡拳的方式,跟其搭上线。”

    我通过这条线查下去,发现不少欠了光徽钱庄高利贷的人,人间蒸发前,不是给多情娼妓赎身;就是误以为捡漏又上阎王账,结果惨遭打眼;要不干脆就是在宝局里千金散尽,债台高筑!”

    三德子和陈顺安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光徽钱庄背后的阴暗生意。

    做局下套,逼人破产,再直接抓人来偿!

    “陈哥,你可得离光徽钱庄远些,别碰阎王账啊,你若是缺钱了俺借给你,咬咬牙,几百两银子也是拿得出来的……”

    三德子忍不住劝说道。

    他可知道练武就是个销金窟,无底洞,生怕陈顺安误入歧途。

    “你放心,我省得。”

    陈顺安脸色不变。

    接下来的两日,新成立的武清粘杆处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与往日官府衙门的拖沓冗沉截然不同。

    资金充足,人员到位,各方意志统一和谐。

    一张无形的巡检大网迅速铺开,划分巡检区域,从外处调配人手,覆盖全县,盘查陌生武者,核实失踪人口。

    内处的一流高手,轮番带队,前往阪野津渡、迷魂湾、伏牛水泽等水域,沿岸布置哨桩、尖刀陷阱,征集水性出色的渔民,下水探寻,留意可疑动静。

    只是昨日出了场意外,一位出身民间武馆的一流高手,在迷魂湾照例巡逻过程中,不慎偶遇妖魔,跌入水中,生死不知。

    成了武清粘杆处第一位牺牲的一流高手。

    而这,似乎彻底印证了那日袁庙祝的话语。

    武清县,危矣。

    众人心中宛若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而另一边,这段时间啯噜会众人宛若人间蒸发了般,哪怕武清粘杆处把整个县城翻过来,也毫无所得。

    如今虽是秋日,气温凉爽,但接连四五日过去,曝尸菜市口的信字堂主等人的尸首,已经开始逐渐腐败。

    好在武者身强力壮,气血旺盛,连带着体内虫豸卵胚也大幅减少,遗骸保存时间也会延长。

    更不消说信字堂主聚筋力、合玉树,斩两贼,放在些穷乡僻壤的蒙昧之地,几乎堪称活金刚,真罗汉,死后尸体是可以拿来装脏供奉的。

    所以这几具尸体,还算完好,并无蛆虫叮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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