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头撞在了南墙上

那十六公斤重的资料，被分成了三堆，堆在了齐海文、邵月明和陈珍珠面前。

整个下午，三个人几乎是埋在了故纸堆里，除了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键盘敲击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温徐行坐在主位上，没有看资料，而是在白板上，缓缓画出了一个人物关系图的雏形。

中心是死者周慕白。

“怎么样了？”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齐海文揉了揉眼睛，把一份整理好的摘要推到桌子中央。

“温队，基本情况跟报案人宋佳说的差不多。一年前，湘市警方接警，在市一院住院部楼顶天台发现周慕白尸体，法医鉴定为高坠身亡，排除了他杀可能。现场也确实没有搏斗痕迹。”

他顿了顿，补充道：“警方在周慕白宿舍发现了他网购抗抑郁药物的记录，结合他父母的证词，最终以自杀结案。”

“那宋佳说的那个黑心医生张萍瑶呢？”温徐行问。

“这个是重点。”这次开口的是邵月明，他指着自己面前的一堆资料，神情有些兴奋。

“这个张萍瑶，当时是市一院心外科的主任，也是周慕白的带教老师。她主导了一项所谓的新型心脏搭桥手术的临床试验，实际上就是拿病人当小白鼠，手术风险极高，死了好几个，重度并发症的更是一大堆。”

“但所有的手术报告，都被她和她的团队优化处理了。周慕白作为团队里最底层的规培生，负责整理的就是这些原始数据。宋佳坚信，周慕白良心不安，想要举报，所以才被灭口。”

邵月明翻出一份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

“这是周慕白死前一个月，张萍瑶团队里一个医生给他转账的记录，十万块。宋佳说这是封口费，但周慕白没要，第二天就原路退回去了。”

有动机，有证据链条，看起来合情合理。

陈珍珠一直没说话，她负责的是技术层面。

“周慕白的手机确实被恢复出厂设置了，所有数据都被清空，电脑里的文件也都被删除了。从技术角度看，这确实不符合一个普通抑郁症患者自杀前的行为特征，更像是有人在刻意销毁证据。”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结论：周慕白发现了惊天黑幕，拒绝同流合污，于是被心狠手辣的利益集团谋杀。

这故事太有戏剧性了。

“订机票。”温徐行站起身，在白板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圈住了“张萍瑶”三个字。

“齐海文，你带月明和珍珠，去一趟湘市。第一，和当地警方交接，了解当时侦办的细节。第二，去市一院，重新走访。第三，想办法接触一下这个张萍瑶。”

“是！”三个人齐声应道。

*

湘市，一座被湿热空气包裹的南方城市。

市公安局的接待室里，空调的冷风吹不散空气中的尴尬。负责接待的李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眼角的皱纹里写满了基层工作的辛劳与无奈。

他把一年前的卷宗原件调了出来。

“温队长亲自打电话过来，我们肯定全力配合。”李队长叹了口气，“不过这案子，我们当时真的查得很仔细了，法医鉴定、现场勘查、社会关系排查，所有程序都走了，确实指向自杀。那个叫宋佳的女朋友，这一年多，省里市里没少跑，我们都理解家属的心情，可事实就是事实啊。”

齐海文一边翻着卷宗，一边问：“李哥，关于那个张萍瑶，你们当时查得怎么样？”

“查了，怎么没查。”李队长一拍大腿，“当时我们接到举报，说张萍瑶他们利用手术牟利，伪造报告，第一时间就把她整个团队给控制了。我们顺藤摸瓜，也查到了她给周慕白打钱的事。”

“那后来呢？”邵月明追问。

李队长看了他们一眼，表情有些古怪。

“后来？后来我们审了她好几天，什么都招了，贪污、受贿、伪造医疗报告……数罪并罚，现在人还在里头踩缝纫机呢。”

他说着，翻到卷宗的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一个日期。

“你们看清楚，我们对张萍瑶和她团队的核心成员实施批捕的日期，是去年的六月十号。”

李队长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周慕白跳楼的日期，是六月十五号。”

邵月明啧了一声，被齐海文瞪了一眼，陈珍珠则是接过他手里的卷宗，和自己整理的材料对比翻看。

“您的意思是……”齐海文的声音有点干。

“意思就是，”李队长把卷宗合上，发出一声闷响，“在周慕白死前五天，张萍瑶就已经被我们抓了，关在看守所里。别说杀人，她就算变成苍蝇也飞不出去。”

“那她的同伙呢？团队里其他人呢？”邵月明不甘心地问。

“一锅端了。”李队长靠在椅背上，摊了摊手，“主犯从犯，一个都没跑。”

第一个，也是最大的嫌疑人，在案发时，竟然有官方盖章的不在场证明。

邵月明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搞什么啊？飞了上千公里，结果就这？”

宋佳提供的十六公斤资料里，最核心、最坚实的杀人动机，在他们抵达湘市的第一天，就被这样轻易地击碎了。

它就像一根被寄予厚望的蜡烛，在调查的起点，就被一阵来自过去的风，悄无声息地吹灭了。

他们信心满满地冲过来，结果一头撞在了南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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