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杀人不用偿命的

申元旺又被原路返回带回了京市。

东城刑警队立刻对他展开了新一轮的审讯。

同时，齐海文和陈珍珠在村子里走访调查得来的信息，也雪片一样地传回了指挥中心。

一个更加完整、也更加可悲的申元旺，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十几年前，申元旺还是镇上国营工厂的一名正式工，捧着铁饭碗，娶了镇上的漂亮姑娘，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儿子，是村里人人羡慕的对象，一时风头无两。

但后来，工厂改制，他那个岗位被机器取缔，成了第一批下岗的工人。

从那时候起，他的人生就急转直下，朝着谷底跳了下去。

他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又放不下身段去干他看不上的体力活，整天在家里唉声叹气，怨天尤人。

他开始沉迷于买彩票，把家里本就不多的积蓄，全都扔进了那个无底洞里，整天幻想着能一夜暴富，重新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他的妻子，一个勤劳本分的女人，为了养家，一个人打好几份工。

但换来的，不是申元旺的感激，而是无休止的猜忌和怀疑。

“老申啊？他那会就跟疯了一样。”一个年长的邻居在电话里对齐海文说，“天天说他老婆在外面有人，说光宗不是他亲生的。我们都劝他，说你媳妇多好的人啊，你别瞎想。他不听，还跟我们吵，说我们都向着他老婆。”

“后来呢？他老婆呢？”

“这还有什么后来？他老婆实在受不了了，就跟他离婚了。带着儿子搬到了镇上去住，没几年好像就再婚搬到南方去了。反正从那以后，他老婆就再也没回来过。光宗心好，有时候还会回来看看这个不争气的爹，但一回来也经常吵。”

妻离子散，让申元旺的精神状况雪上加霜。

他把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命运不公”。

而几年前，当他无意中得知，自己唯一的儿子申光宗，竟然是同性恋时，他彻底崩溃了。

在他那早已扭曲的世界观里，儿子是同性恋，就是他们家断了香火，就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惩罚，是导致他妻离子散、穷困潦倒的祸根。

他几次三番地跑去京市找申光宗，逼他改邪归正，逼他回老家结婚生子。

父子俩为此爆发了越来越激烈的争吵。

最后一次，申光宗冲他喊：“我的生活不用你管！我就是喜欢男人！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句话，也成了压垮申元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觉得儿子背叛了他，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于是，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那被精神疾病和偏执妄想占据的大脑里，生根发芽。

他要毁掉这个祸根。

他要报复这个让他断子绝孙的儿子。

这是一个由时代悲剧、个人性格缺陷和精神疾病共同酿成的惨案。

申元旺可悲，但他更可恨。

他的不幸，不能成为他剥夺他人生命的理由。

尤其是，那个人还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准备审讯吧。”温徐行看完他们带回来的材料，目光在陈珍珠贴着创可贴的胳膊上停留片刻，随后一扫疲态站起了身。

这个案子，终于要结束了。

*

东城刑侦支队·审讯室

申元旺坐在审讯椅上，注射了镇定剂之后，他不再狂躁，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

温徐行和林清禾坐在他对面。

“申元旺，”温徐行开门见山，“我们已经掌握了你杀害申光宗的全部证据。包括你在他电脑里留下的那份讨债日记。”

申元旺的身体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说话。

“我们还在你家里，找到了你藏起来的奥氮平。”林清禾补充道，“你在服用精神分裂的药物，对吗？”

听到“精神分裂”四个字，申元旺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他抬起头，看着林清禾，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们知道了又怎么样？我是个疯子，杀人不用偿命的。电视上都这么说。”

他竟然还抱着这样的幻想。

“法律上，对精神病人的量刑，有严格的鉴定程序。”温徐行冷冷地看着他，“不是你说自己是疯子，就不用负责任的。你在案发前，清醒地策划了这一切，你就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我没策划！”申元旺激动地捶打着身前的桌面，“是他！是他逼我的！那个讨债鬼！他不死，我们申家就要绝后了！我是在替天行道！我是在清理门户！这是老子养的孽种，老子为什么不能杀！”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再次濒临失控。

“清理门户？”林清禾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尖锐，“用刀砍下他的头，就是清理门户？用那些肮脏的东西侵犯他的身体，也是清理门户？”

“对！”申元旺毫不犹豫地承认，气喘如牛，“他不是喜欢男人吗？他不是喜欢被人从后面……吗？我就成全他！我要让他知道，做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是什么下场！我要让他脏！让他烂！让他到了阴曹地府都洗不干净！”

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让监控室里听着的人都感到一阵恶寒。

这是一个父亲能说出来的话吗？

“你恨他，只是因为他是同性恋吗？”林清禾继续问，“还是说，你恨的，是他去了京市，过上了你梦寐以求，却永远无法得到的生活？”

这句话，快速且精准地刺进了申元旺内心阴暗的角落。

他的表情凝固了，然后以一阵更疯狂的状态回应着面前的两人。

“你胡说！”他咆哮道，“我有什么好羡慕他的！他过得再好，还不是我儿子！没有我，哪有他！”

“可他不再需要你了，就和你的前妻一样。”林清禾一针见血，“他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爱人，自己的生活。他摆脱了你，摆脱了那个充满抱怨和绝望的家。你嫉妒他，你恨他，因为他的成功，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你的失败。”

“所以，你就要毁掉他。用你认为最能羞辱他的方式，把他从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重新拽回到你这个肮脏的泥潭里。”

申元旺不说话了。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死死地瞪着林清禾。

林清禾的每一句话，都说中了他最隐秘的心思。

他确实嫉妒儿子。

他嫉妒儿子能轻易地离开那个他一辈子都逃不出的穷山村。

他嫉妒儿子能在大城市里，活得那么光鲜。

他嫉妒儿子，有勇气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的人生，从下岗那天起，就彻底失败了。

所有的嫉妒、不甘、怨恨，最后都扭曲成了对儿子同性恋身份的极端仇视。

他把所有的失败，都归咎于这个“不正常”的儿子。

杀了他，就能抹去自己失败的人生。

“我没错……”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没错……错的是他……错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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