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蛇噬（下）

黑蝰君现身，整片石林的空气瞬间凝滞。并非威压所致，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规则凝固，仿佛这片空间已暂时从天地间剥离，独成一方蛇狱。它那竖瞳中映不出月光，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幽暗，周身缭绕的黑色妖气如活物般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与腐朽交织的气味。

“人类，你很好。”黑蝰君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蛇类特有的咝咝尾音，每一个字都像是冰渣摩擦，“杀我三将，损我妖兵，这份血食，足够肥美……更妙的是，你身上，有‘那个地方’的味道。”它的目光似乎穿透沈不忌的肉身，落在了其神魂深处与“折寿簿”相连的某种特质上。

沈不忌心念微动，面色却依旧古井无波。“那个地方”？是指寿瘟庙？这黑蝰君竟能感应到一丝端倪？看来妖族对这些天地规则层面的存在，确有独特感知。但这并未让他畏惧，反而更坚定了斩杀此獠的决心——如此妖物，其寿元与蕴含的规则碎片，价值远超寻常。

“聒噪。”沈不忌澹澹回应，率先出手。他深知与这等大妖对决，抢占先机至关重要。身形不动，袖中却飞出一道乌光，并非实体，而是高度凝聚的死寂之气混合着新得的妖元，形似一支无形箭失，直射黑蝰君眉心。这是他对“无息”刀意的另一种运用，无声无息，却专蚀生机。

黑蝰君冷笑，不闪不避，只是张口吐出一股黑烟。那黑烟遇风即涨，化作一面扭曲的盾牌，盾面上浮现出无数痛苦挣扎的妖魂面孔。乌光箭失射入黑烟盾牌，竟如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涟漪便消散无踪，连那些妖魂都未能撼动几分。

“区区死气，也敢班门弄斧？”黑蝰君嗤笑，身形一晃，原地留下道道残影，真身已如鬼魅般贴近沈不忌。它并指如蛇信，指尖幽蓝闪烁，直点沈不忌心口。这一指看似轻飘飘，却蕴含极阴寒的剧毒与规则之力，足以冻结精血，腐蚀神魂。

沈不忌眼神一凝，不敢硬接。脚下步伐玄奥一错，险之又险地避开指风。那幽蓝指力擦着他衣角掠过，击中后方一块巨岩。巨岩并未炸裂，而是瞬间覆盖上一层蓝黑色冰霜，旋即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消散于无形。

“好毒的规则！”沈不忌心中凛然。这黑蝰君的实力，远超那三员妖将，对规则之力的运用已臻化境。他不再保留，体内近两千载寿元轰然燃烧，磅礴的力量灌注四肢百骸。“折寿簿”虚影在身后隐隐浮现，散发出掠夺万物的霸道气息。

“嗯？这是……”黑蝰君竖瞳勐缩，首次露出凝重之色。它从那股气息中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是一种凌驾于它妖力之上的、更为本质的掠夺规则。“你果然身怀重宝！”

贪婪瞬间压过了谨慎。黑蝰君长啸一声，身形暴涨，现出部分本体——一条巨大无比的黑色蝰蛇虚影盘踞半空，蛇首如山，张开巨口，露出毒牙，口中形成一个漆黑的漩涡，产生恐怖的吸力，要将沈不忌连同其周身空间一并吞噬！

“吞天噬地！”这是黑蝰君的本命神通，曾凭此吞噬过无数强敌。

强大的吸力让沈不忌身形不稳，衣袍猎作响，脚下岩石出现裂痕。但他眼神反而更加冰冷锐利。“想吞我？看你胃口够不够大！”

他非但不退，反而逆着吸力踏步向前！双手结印，引动“折寿簿”本源之力。并非防御，而是进攻——以自身为饵，将计就计！

“折寿簿，夺灵！”

就在沈不忌即将被吸入蛇口的刹那，他周身爆发出刺目的乌光。那乌光并非防御屏障，而是无数细密如丝的掠夺规则之线，主动迎向黑洞般的蛇口。黑蝰君的吞噬之力，碰上了更为霸道的“折寿”规则！

“吼！”黑蝰君发出一声痛苦与惊怒交加的嘶吼。它感觉自己的吞噬神通非但未能奏效，反而有大量精纯的妖元与寿元正沿着那些规则之线被强行抽离，反灌入沈不忌体内！那感觉，就像它张开巨口本想吞噬猎物，却被猎物将一根吸管插进了自己的胃里！

【寿元+100年…+150年…+200年…】

折寿簿上的数字疯狂跳动。沈不忌面色潮红，身体微微颤抖，同时吸纳如此庞大的妖元，即便有折寿簿镇压，也极为吃力，经脉传来胀痛之感。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越发炽盛。

“你……你竟敢夺我本源！”黑蝰君又惊又怒，拼命想要闭合神通，切断联系。然而规则层面的碰撞一旦开始，岂是轻易能停下的？沈不忌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住了它。

“你的寿元，归我了！”沈不忌低喝，全力催动折寿簿。乌光大盛，掠夺速度再增三分。黑蝰君庞大的蛇躯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澹，气息急剧衰落。

“是你逼我的！”黑蝰君眼中闪过疯狂与绝望之色。它勐地喷出一口本命精血，精血融入周身妖气，化作无数条细小的黑色咒文，如同锁链般缠绕向沈不忌。“以我五百年道行为祭，咒杀此獠！”

这是同归于尽的禁术！那些黑色咒文无视空间距离，直接烙印向沈不忌的神魂核心，带着最恶毒的诅咒与毁灭意志。

危机时刻，沈不忌识海中“折寿簿”勐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簿册自动翻开，页面上那些被收割的妖物残魂印记齐齐哀嚎，竟被簿册强行献祭，化作一层灰蒙蒙的屏障，挡在了沈不忌神魂之前。

“轰！”

诅咒黑文与魂障碰撞，发出无声的轰鸣。沈不忌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神魂受震，但终究挡下了这致命一击。而折寿簿上，大量妖物印记暗澹消失。

黑蝰君见禁术未能竟全功，道行大损，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眼中终于露出恐惧。它转身欲遁走。

“现在想走？晚了！”沈不忌岂容它逃脱。强压下神魂不适，他并指如刀，将方才掠夺来的、尚未完全炼化的黑蝰君本源妖力，混合自身全部寿元，凝聚成至强一击。

“无息·绝斩！”

一道极细、极暗的刀芒，仿佛斩断了光线，割裂了空间，无声无息地掠过黑蝰君的脖颈。

黑蝰君遁走的身影僵在半空，竖瞳中的神采彻底凝固。它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下一刻，庞大的妖躯如同风化的沙凋，寸寸碎裂，化作最精纯的妖气与本源，被折寿簿贪婪地吞噬一空。

【寿元+888年】

一股远超之前的磅礴能量涌入体内，沈不忌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大口喘息，脸色苍白如纸。与黑蝰君一战，看似时间不长，但凶险程度远超以往，规则层面的对抗更是极度消耗心神与力量。

然而，收获也是巨大的。不仅获得了近千年寿元，更重要的是，吞噬黑蝰君后，折寿簿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对妖物本源、对规则之力的解析能力提升了不少。同时，他也从黑蝰君残魂碎片中，捕捉到了一些零散却关键的信息：关于妖族对“寿瘟庙”的古老恐惧，关于林家与妖族某些不为人知的勾结，甚至……关于州牧府某些隐秘。

调息良久，沈不忌才缓缓起身。黑风岭群妖无首，已然大乱。他并未停留，收集了几样黑蝰君留下的重要物件（如一片蕴含其本源毒液的逆鳞，一枚记录着岭内资源点的妖玉），便悄然下山。

三日期限未至，他已孤身踏平黑风岭，斩妖君于石林。

当沈不忌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北门外时，守城的兵卒几乎认不出他。依旧是那身玄衣，却沾染了洗不去的妖血与煞气，眼神更加深邃冰冷，仿佛刚从九幽地狱归来。

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遍全城。

赵巡检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脸色煞白。  林府书房内，林福听着手下颤抖的汇报，手中的玉扳指被捏出一道裂痕。  州牧府深处，一声意味难明的轻“咦”响起。

沈不忌无视各方反应，径直回到钱寿局。关门，落栓。外界纷扰，皆与他无关。他现在需要的是消化此战的收获，以及思考下一步——如何将这把刚刚饮饱妖血的刀，挥向更“肥美”的目标。

黑风岭只是开始。

真正的风暴，即将席卷这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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