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剧本不对啊
第一批雪盐的成功出产，让整个东海郡都陷入了一种狂热的氛围。
一车车的雪白细盐，被运往郯县的府库，堆积如山。那耀眼的白色，成了所有商贾眼中最美的颜色。他们日夜守在府库周围，就像是守护着自己的命根子。
盐已经有了，接下来最关键的问题，便是如何定价，如何销售。
这天晚上，扶苏在自己的大帐中，召集了“大秦盐业总公司”的全体股东，举行第一次正式的议事会议。
大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有些微妙。
商贾们一个个满面红光，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扶苏坐在主位上，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嬴衍则坐在他旁边的一张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块刚出炉的麦芽糖，啃得正香。蒙恬抱着剑，如同一尊铁塔，站在扶苏身后，闭目养神，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
“诸位，”扶苏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雪盐已经成功产出，品质如何，想必大家心中有数。今日召集各位，便是要商议这雪盐的定价与销售之策。大家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话音刚落，那个在拍卖会上第一个叫价的阳翟大商人，便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殿下！”他躬身行了一礼，声音洪亮地说道，“依草民之见，我等的雪盐，品质冠绝天下，乃是独一无二的宝货！定价，自然不能低了！如今市面上的粗盐，价格已高达每斗五十钱。我等的雪盐，品质胜过它百倍，即便只卖一百钱一斗，那也是天大的恩惠了！百姓们必定会抢购一空！”
他这番话说完，立刻引来了一片附和之声。
“不错！一百钱一斗，已经很便宜了！想当初盐价最高的时候，两百钱都买不到！”
“我等投入了如此巨额的资财，理应获得丰厚的回报！一百钱的定价，合情合理！”
“殿下，只要您点头，我等保证，不出三月，便能将第一批投入的股本，尽数赚回！”
商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钱币，正滚滚流入自己的口袋。在他们看来，他们是在跟太子商量，但更像是在通知。毕竟，公司是大家合股的，赚钱分红，天经地义。
扶苏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直到所有人都说完了，他才缓缓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大帐内的气氛，随着他的沉默，慢慢冷却了下来。商人们的兴奋，也渐渐被一丝不安所取代。他们感觉到了，太子的态度，似乎和他们预想的不太一样。
“说完了？”扶苏放下茶杯，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你们觉得，一百钱一斗，很便宜？”
“这……相比之前的盐价，确实……确实便宜了不少。”一个商人底气不足地回答。
“是吗？”扶苏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那我问你们，一个寻常的农夫，辛苦劳作一年，能有多少余钱？十钱？二十钱？他舍得花一百钱，去买一斗盐吗？”
“他或许会买，但只会买一点点，省着用。而更多的贫苦百姓，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你让他们拿什么去买一百钱一斗的盐？他们只会继续去吃那些又苦又涩，甚至对身体有害的私盐、土盐！”
扶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扶苏，奉父皇之命，来东海郡，不是为了和你们一起，当一个赚得盆满钵满的盐商！我是为了让大秦的每一个子民，无论贫穷富贵，都能吃上盐，吃上好盐！是为了彻底根除私盐贩子赖以生存的土壤！”
“你们只想着赚快钱，只想着一本万利！你们的眼里，只有钱！而我的眼里，是天下万民！”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所有商贾的头上。他们脸上的狂热和贪婪，瞬间凝固，取而代 F之的，是震惊和惶恐。
他们这才猛然惊醒，坐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可以讨价还价的生意伙伴，而是大秦帝国未来的君主！
“殿下息怒！我等……我等知错了！”郭姓胖商人第一个跪了下来，吓得浑身发抖。
其他人也纷纷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看着跪了一地，噤若寒蝉的商贾，扶苏心中的怒气，才稍稍平复。他知道，敲打是必须的，但也不能把他们完全推到对立面。
就在这时，一直啃着麦芽糖的嬴衍，突然开口了。
“哎呀，大哥，你别那么凶嘛，都把他们吓坏了。”他跳下凳子，走到那群商人面前，奶声奶气地说道，“你们这群人，脑子真笨！我大哥的意思，你们都没听明白吗？”
商人们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小国师。
嬴衍掰着手指头，像教小学生一样，给他们算起了账：“你们想卖一百钱一斗，对吧？那一个穷人，可能一年就买半斗，你们赚他五十钱。可如果有十个穷人呢？”
“可如果，我们把盐价，定在十钱一斗呢？”
“十钱？！”商人们失声惊呼。这个价格，比他们心理价位低了十倍！这还怎么赚钱？这简直是做慈善！
“笨蛋！听我说完！”嬴衍小脸一板，“十钱一斗，是不是连最穷的人，都买得起了？他不但买得起，还舍得多吃！以前炒菜放一小撮，现在可以放一大勺！以前不敢腌咸菜，现在可以腌几大缸！以前一个人一年吃半斗，现在可能要吃两斗！你算算，一个穷人，我们赚他二十钱，十个穷人，就是两百钱！哪个多？”
“而且，全天下的穷人有多少？几千万！每个人都来买我们的盐，都舍得多吃我们的盐，那加起来，会是多少钱？你们的脑子，就不能算算这笔大账吗？”
嬴衍叉着腰，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我师父说了，这叫‘薄利多销’！也叫‘用数量碾压一切’！你们想赚那一个富人的钱，我大哥想的，是赚天下所有人的钱！你们说，哪个更厉害？”
商人们被嬴衍这番简单粗暴的“算术题”，给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都是精明的生意人，这个道理一点就透。是啊，他们只想着单价高，利润厚，却忽略了庞大的底层市场。如果盐价真的降到十钱一斗，那销量，绝对会是一个天文数字！总利润，恐怕比他们预想的还要高得多！
更重要的是，他们听出了嬴衍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太子要的，不仅仅是钱，更是民心！
想明白了这一点，郭姓胖商人立刻磕头道：“国师大人一言，令我等茅塞顿开！殿下深谋远虑，我等鼠目寸光，险些误了殿下和朝廷的大计！草民该死！草民心悦诚服！这盐价，就按殿下说的办！别说十钱，就算五钱，草民也绝无二话！”
“对对对！我等，皆听从殿下号令！”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扶苏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对嬴V衍的佩服，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用威严和道理去压服，效果远不如小衍用最直白的利益，去说服他们。
“都起来吧。”扶苏的声音缓和了许多，“本宫也不是要让大家无钱可赚。盐场的出厂价，就定在每斗五钱。运到各地销售，最终的市价，不得超过十钱。这中间的差价，便是你们的利润。另外，朝廷会出兵，护送你们的运盐船队和车队，并严厉打击任何胆敢冲击新盐价的旧势力。你们的背后，是整个大秦！”
恩威并施，萝卜加大棒。
商人们听到这话，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有太子和朝廷做靠山，有军队保驾护航，这生意，稳赚不赔！
“我等，誓死为殿下效力！”商人们再次跪拜，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和感激。
扶苏点了点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些大秦最富有的商贾，才算真正与他拧成了一股绳。他不仅掌控了他们的财富，更掌控了他们的思想。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蒙恬，蒙恬也对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看人的眼光何其毒辣。他看得出，太子殿下，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已经彻底赢得了胜利。他展现出的，不仅仅是仁德，更是身为一个帝王，必须具备的，驾驭人心的铁血手腕。
会议结束后，扶-苏亲自将新的盐价政策，以太子令的形式，布告全郡。
当百姓们得知，那如雪一般的神仙盐，每斗只卖十钱时，整个东海郡，彻底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无数百姓自发地涌上街头，对着太子大营的方向，叩首跪拜，山呼“殿下仁德”。
民心，这看似虚无缥缥的东西，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真实和滚烫。扶苏站在大帐门口，听着那从城中传来的，如同海潮般的欢呼声，他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他终于深刻地理解了，父皇和嬴衍教给他的那个道理——让天下人吃饱肚子，让他们安居乐业，就是最大的仁政，就是最好的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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