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大沽口前的“外交”
消息，如同雪片一般，通过大清国那套早已腐朽不堪的驿站系统，一站一站地，艰难地，向北京传递。
北京，紫禁城，养心殿。
道光皇帝听着下面传来的、一道比一道更惊悚的战报，他那张养尊处优的脸，已经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变得扭曲。
“废物！一群废物！”他抓起桌上的一只名贵的珐琅彩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朕的万里海疆！朕的八旗水师！都是纸糊的吗？！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几艘夷人的破船，开到了朕的家门口？！”
殿下跪着的一众王公大臣和军机重臣，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皇上息怒！”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哆哆嗦嗦地出列奏道，“据海防将士加急奏报，此次来犯之逆夷，船坚炮利，且……且有妖术护体。虎门天险，尚不能挡其片刻。我等……我等还是应以社稷为重，暂避其锋芒啊！”
“避？！”道光皇帝气得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往哪儿避？！他们都快打到天津卫了！朕还能再往北，跑到关外去当野人吗？！”
最终，在短暂的慌乱之后，道光皇帝下达了他自认为最“英明”的决定。
他立刻调派了手下最能打的、也是最嫡系的部队——由他的侄子，“多罗郡王”僧格林沁，所率领的八旗蒙古马队，以及京畿地区的数万绿营兵，星夜兼程，赶往天津大沽口，构筑防线，严防死守！
在道光皇帝看来，你红毛鬼的海船再厉害，还能开到陆地上去不成？只要到了陆地上，朕这天下无敌的蒙古铁骑一冲锋，还不是把你们这些腿都站不稳的细胳膊细腿的夷人，给砍瓜切菜了？
……
几天后，天津，大沽口。
海面上，风平浪静。
但岸上，却是一片军旗招展，杀气腾腾。
僧格林沁，这位以勇猛和忠诚著称的年轻蒙古郡王，正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用望远镜，眺望着远处那出现在海平面上的、几个小小的黑点。
他已经接到了圣旨，要他在此，不惜一切代价，挡住红毛鬼的舰队，捍卫京师的门户。
“王爷，都准备好了！”一个副将前来报告，“我们已经在炮台上，架设了三百多门从京城武库里拉来的大炮！河口的位置，也已经沉下了木桩和铁索！几万大军，刀枪出鞘，就等您一声令下！”
“很好。”僧格林沁放下望远镜，脸上带着一丝轻蔑的冷笑，“传令下去！等夷人的船一靠近，就给本王狠狠地打！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铁船硬，还是我们八旗勇士的马刀更锋利！”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
林亚瑟的舰队，根本就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直接往河口里冲。
“复仇女王”号，在距离大沽口炮台足足有五公里的、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上，就缓缓地停了下来，下锚。
然后，一艘小小的、没有悬挂任何武器的蒸汽联络艇，打着白旗，慢悠悠地，朝着岸边驶来。
“王爷，他们这是……要投降？”副将看得一愣。
僧格林沁眉头一皱，他也搞不懂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联络艇在岸边停下，从船上，走下来一个穿着英国外交官服饰的金发年轻人。他手里高高地举着一封信。
“我们是来递交国书的！我们要求，与你们的最高指挥官对话！”他用生硬的中文喊道。
僧格林沁犹豫了一下，还是派人将信接了过来。
信上，是林亚瑟用极其嚣张的、皇帝对藩王下圣旨般的口吻，写给道光皇帝的“最后通牒”。
内容很简单：立刻派一个能说了算的、级别最高的钦差大臣，来我的船上谈判。否则，一个时辰之后，我的炮弹，将会落在你们的京城里。
“狂妄！简直是狂妄到了极点！”僧格林沁看完信，气得须发皆张，这位血管里流淌着成吉思汗后裔血液的蒙古郡王，何曾受过如此羞辱！他当着使者的面，直接将那封“最后通牒”，撕了个粉碎！
“回去告诉你们那个什么狗屁亲王！”他指着使者的鼻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道，“这里是天子脚下！是大清国的土地！想要谈判，就让他自己，像个打了败仗的孙子一样，滚上岸来，跪在本王面前磕头！”
“否则，就休怪本王的炮子儿不长眼睛！让他和他那些铁壳子船，全都喂了渤海湾的王八！”
英国使者被他这副野蛮的姿态吓得脸色发白，连滚带爬地跑回了联络艇。
“王爷威武！”身边的副将们，看到主帅如此强硬，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纷纷高喊。
僧格林沁冷哼一声，重新拿起望远镜。他就是要用这种最强硬的态度，来挫一挫红毛鬼的锐气！他就不信，对方真的敢在天子脚下动武！
……
“复仇女王”号，指挥舰桥上。
林亚瑟听着使者带回来的、那番充满了“京骂”艺术的回复，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看来，我们的这位蒙古郡王，还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硬骨头啊。”他端起一杯红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很好，我就喜欢跟这种硬骨头打交道。因为，把他们敲碎的时候，声音才够响亮。”
“殿下，”一旁的懿律将军有些担忧，“对方拒绝谈判，我们真的要强攻吗？大沽口的炮台，数量和火力，远非虎门可比。”
“谁说我们要强攻了？”林亚瑟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将军，打仗，有时候就像谈恋爱。你不能一上来就把所有底牌都亮出来，那会把对方吓跑的。你要一点一点地，试探她，撩拨她，让她又怕你，又好奇，最后，心甘情愿地，对你敞开所有的大门。”
懿律将军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明白王夫殿下这套“恋爱战争”理论是什么鬼。
“传我命令。”林亚瑟脸上露出了魔鬼般的微笑。
“让舰队里，那几艘吃水最浅的‘果敢级’蒸汽-风帆护卫舰，慢慢地，向前抵近。就像一群正在散步的、人畜无害的绵羊一样。”
“是，殿下！”
很快，三艘小型的蒸汽-风帆护卫舰，冒着黑烟，脱离了主舰队，开始慢悠悠地，朝着大沽口的方向驶去。
岸上，僧格林沁立刻就发现了对方的异动。
“王爷！他们的小船过来了！”
“哼，沉不住气了吗？！”僧格林沁冷笑一声，
“传令下去！所有炮台，听我号令！等他们一进入四里范围，就给我集火！先打掉他们几艘小船，杀杀他们的威风！”
三艘英国护卫舰，不紧不慢地，一点一点地，
向前挪动着。
三公里……
两点五公里……
两公里！
“开炮！！！”
僧格林沁的令旗，重重地挥下！
“轰！轰！轰隆隆——！”
一瞬间，大沽口两岸，数百门清军大炮，同时喷出了愤怒的火焰！密密麻麻的黑色铁球，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朝着那三艘可怜的“小绵羊”砸了过去！
那场面，极其壮观！
然而，就在所有清军炮手，都以为能看到三艘敌舰当场被打成筛子的壮观景象时。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清军炮火响起的那一瞬间，那三艘原本慢悠悠的“小绵羊”，船尾的明轮，突然之间，开始了疯狂的、超高速的转动！
它们的船速，在短短几秒钟之内，猛地向上飙升！
然后，它们以一种极其灵活的走位，轻而易举地，就躲开了第一轮那密密麻麻的炮弹雨！
所有的炮弹，都“噗通噗通”地，落在了它们身后的海面上，只溅起了一串毫无意义的水花！
“什……什么？！”
岸上的所有清军，全都看傻了！
他们从未见过跑得这么快的船！更没见过能像泥鳅一样，扭来扭去的船！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进行第二轮装填。
那三艘护卫舰，已经用它们那恐怖的速度，再次，退回到了清军火炮的射程之外。
然后，它们停了下来，耀武扬威地，拉响了汽笛。
“呜——呜——！”
那声音，充满了嘲讽，仿佛在说：“来啊！打我啊！你打不着！”
“混账！！！这帮该死的红毛鬼！！！”僧格林沁气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这算什么？！
猫捉老鼠吗？！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拿着大刀的笨拙武夫，在面对一个身手敏捷、还不停地对他做鬼脸的绝世高手，空有一身力气，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摸不到！
在旗舰“复仇女王”号上，林亚瑟看着远处岸上那气急败坏的景象，笑着对身边的懿律说道，“我们的‘前戏’，才刚刚开始。”
“现在，让我们的主角，也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吧。”
他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命令‘复仇女王’号，前进一公里！主炮，上抬三十度！装填……空包弹！”
“空包弹？！”懿律将军再次愣住了。
“是的，空包弹。”林亚瑟的笑容，高深莫测，
“有时候，巨大的声响，比真正的炮弹，更具有威慑力。”
“复仇女王”号那庞大的钢铁之躯，缓缓向前。
岸上，僧格林沁看到那艘黑色的巨兽也动了，立刻又紧张了起来，大声命令炮手准备。
然而，“复仇女王”号，依旧停在了他们绝对打不到的安全距离之外。
然后，在所有清军惊恐的注视下。
那几座如同城堡般的巨大主炮塔，缓缓转动，将那黑洞洞的、如同深渊巨口般的炮口，对准了天空。
“开火。”林亚瑟淡淡地说道。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如同万钧雷霆同时在耳边炸响的、惊天动地的恐怖巨响，响彻了整个渤海湾！
虽然没有炮弹飞出，但这声音本身所带来的震撼力，却是毁灭性的！
整个大地，都在剧烈地颤抖！
岸上的许多清军士兵，被这声“天神之怒”般的巨响，当场就吓得肝胆俱裂，耳朵里嗡嗡作响，甚至有的人，直接就吓得瘫倒在地，屎尿齐流！
就连僧格林沁胯下的战马，都受惊人立而起，差点把他掀翻！
“这……这……这又是什么妖术？！”僧格林沁看着远处那艘只是发出了一声“吼叫”，就让自己军心大乱的钢铁巨兽，心中那最后一丝强硬和侥幸，也开始动摇了。
“告诉他们，”林亚瑟在旗舰上，再次下令，“今天，只是打个招呼。”
“明天，如果还不派人来谈判，我的炮弹，就不再是空心的了。”
说完，他留下这句话，命令舰队，缓缓地，退回到了外海。
当天晚上，大沽口的清军大营里，一片愁云惨淡。
白天那场“只听雷声，不见下雨”的诡异“战斗”，已经彻底摧毁了所有士兵的心理防线。逃兵，开始成批地出现。
僧格林沁坐在自己的帅帐里，一夜未眠，苦苦思索对策。
第二天一早，他终于，颓然地，叹了口气。
他亲自，写了一封措辞卑微到了极点的求和信，派人，送往了那艘如同梦魇般，盘踞在外海的黑色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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