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加尔各答，总督府。

这座曾经象征着东印度公司无上权力和奢靡生活的宫殿，如今的气氛，却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冰冷。

所有的印度仆人都被遣散了，取而代代，是荷枪实弹、眼神冰冷的皇家海军陆战队士兵，他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整座总督府守得如同一座军事要塞。

总督府最大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东印度公司在孟加拉地区所有剩下的、还能喘气的高级军官和高级官员，全都被“请”到了这里。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目光惊惧地，看着那个坐在主位上的年轻男人。

林亚瑟，这位帝国的“太上皇”，一只手端着咖啡，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桌上的一个地球仪。

他已经在这里，枯坐了快半个小时了，一句话都没说。

但他越是沉默，在场的这些人，就越是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如同被猛兽盯住般的恐惧。

他们知道，今天这场会，绝对不会是什么“通气会”。

这他妈的，是“审判会”！

“汉森先生，”许久之后，林亚瑟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报告，都收到了吗？”

他的首席会计师汉森，从一旁站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用红色文件夹装着的报告。

“是的，殿下。”汉森推了推眼镜，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如同机器般的语调，开始宣读报告。

“根据我们对阿富汗前线最新战报的分析……我军，由威廉·埃尔芬斯通将军率领的，驻扎在喀布尔的第一孟加拉旅，共计四千五百名战斗人员，以及超过一万两千名随军家属和后勤人员，目前，已经陷入了阿富汗部落武装的重重包围之中。”

“他们的补给线，已经在半个月前，被彻底切断。据幸存的信使回报，军中的存粮，最多，只能再支撑十天。”

“更糟糕的是，”汉森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冰冷，“由于前线指挥官的连续决策失误，以及阿富汗人对我们‘后膛枪’的恐惧，他们完全放弃了正面进攻，转而采用他们最擅长的山地游击战和伏击战。埃尔芬斯通将军数次试图突围，都以惨败告终，伤亡惨重，士气已经跌入谷底。”

“我们派出的几支援军，也都在开伯尔山口等险要地段，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几乎全军覆没。”

汉森合上了报告，做出了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总结。

“结论是：被困在喀布尔的这支孤军，已经没有任何……自行突围的可能性。等待他们的，只有两个结局——”

“——要么，在弹尽粮绝之后，被愤怒的阿富汗人，屠杀殆尽。”

“——要么，在寒冬到来之前，活活饿死。”

汉森的报告，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在场每一个东印度公司军官的心上。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阿富汗的惨败，是他们心中一根不敢触碰的刺。现在，被林亚瑟用这种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当众揭开，让他们感到无地自容。

“也就是说，”林亚瑟放下咖啡杯，目光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那眼神，平静，却又锐利得像刀子，“我们，即将损失掉近两万名大英帝国的士兵和公民。以及，我们将收获一场，足以让整个帝国蒙羞的、继拿破仑在莫斯科之后，最惨重、最可耻的一场……军事失败。”

“先生们，”他的声音，充满了冰冷的嘲讽，“这就是你们，管理这颗‘王冠明珠’的方式吗？这就是你们，向女王陛下献上的‘忠诚’吗？”

没有人敢说话。

所有人都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亲王殿下接下来会对他们进行一场雷霆震怒般的清洗时。

林亚瑟，却忽然笑了。

“不过，我今天叫大家来，不是为了追究责任的。”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挂在墙上的中亚地图前。

他拿起一根红色的粉笔，在地图上，那个代表着“喀布尔”的位置，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然后，他又画出了一条从喀布尔通往英属印度边境的、长达数百公里的撤退路线。

他转过身，看着在场所有已经懵了的军官们，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下达神谕般的语气，宣布了一个让他们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的任务。

“先生们，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之内！”他的声音，如同雷鸣般炸响！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不管你们付出什么代价！”

“我必须看到，我们在喀布尔的每一个士兵，每一个家属，都安然无恙地，从那个该死的、被诅咒的山沟里，给我活着走出来！”

“一个，都不能少！”

“什么？！”

这个命令一出，整个会议室，瞬间就炸了锅！

“不可能！殿下！这绝对不可能！”一个资格最老、名叫科顿的少将，第一个站了起来，激动地反驳道，“您根本不了解阿富汗！那里的地形，是全世界最复杂的！我们的补给线已经断了！敌人的数量是我们几倍！我们现在派再多的军队过去，都只是在给那些阿富汗人送人头啊！”

“是啊！殿下！救援行动已经失败了三次了！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了！”另一个准将也哭丧着脸说道，“我们……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就是放弃他们了！这是最理智的、能及时止损的选择了！”

“放弃？”

林亚瑟听到这个词，猛地转过身，他那双冰冷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那个说出“放弃”的准将。

一股恐怖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气，瞬间就笼罩了整个会议室！

那个准将，被林亚瑟的眼神一看，吓得浑身一哆嗦，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他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夫。而是一头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即将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

“准将阁下，”林亚瑟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面前，声音低沉得可怕，“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我……”那个准将被吓得语无伦次，冷汗直流。

“记住！”林亚瑟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被他的气场吓住的军官，“在我，亚瑟·林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放弃’这个词！尤其是，放弃我们自己的士兵！”

“他们，是女王陛下的子民！是帝国的勇士！他们不是你们这些坐在办公室里，喝着红茶，挪用公款的官僚们，可以随意舍弃的、冰冷的数字！”

“我说过，要救他们出来，就必须救他们出来！”

他回到地图前，看着所有人，用一种充满了霸道和决绝的语气，说道：

“至于怎么救……那是我的事。”

“你们，”他指着科顿少将和其他所有军官，“只需要，无条件地，执行我的命令！”

“现在，科顿少将，我任命你为这次‘喀布尔救援行动’的前线总指挥！我給你最高的权限，我给你所有你需要的资源！”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一个月后，我要在加尔各答，为我们那些平安归来的勇士们，举办一场最盛大的欢迎宴会！”

“你能，做到吗？！”

科顿少将看着眼前这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甚至可以说有些“疯狂”的亲王殿下，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快要停止思考了。

他知道，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看着林亚瑟那双充满了绝对自信和不容置疑的眼睛，他不知为何，心中竟然也涌起了一股早已消失多年的……热血和冲动！

他猛地立正，对着林亚瑟，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道：

“是！殿下！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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