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九鞭
民宿门口。
一辆骚包的粉红色法拉利，停泊门前的车位上。
副驾上，老丈人欲言又止，有种近乡情更怯的畏惧。
生哥单臂撑着车窗，夹着香烟吞吐：“怂了？”
林渊搓了搓手，神色踌躇：“哪有儿子不怕娘的？”
“要不你跟我一块进去？有你在，老太太能稳重些，至少不会抽鞭子。”
“您能要点脸吗？”生哥翻了个白眼，鄙夷道：“我都替您挡刀了，您还拉着我去修罗场？”
“主要也是担心你被人砍死。”老丈人蹉跎道：“当年那些人，可都不是善茬啊。”
“你跟我进去，咱们一家人一起扛，他们还能收敛点。”
“算了，我怕霸气侧漏，吓到你们。”许长生弹了弹眼神，姿态超然。
老丈人嘴角抽了抽，骂骂咧咧的开门下车。
这孙子，比他还能装！
目送老丈人上‘刑场’，生哥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可下一秒，神色便阴沉了下来。
啪嗒！
他打了个响指，黎漠如鬼影般现身。
许长生淡淡道：“守着这栋民宿，谁敢进去，直接剁了。”
“是，门主！”
黎漠低头应允，眉宇间杀气腾腾！
另一边。
老丈人刚走进民宿，张叔便上前迎接：“家主，您终于……回来了！”
张叔老泪纵横，声线都忍不住颤抖。
林渊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怅然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还行。”张叔擦着泪花，挤出一抹笑容：“您不在，我轻松多了。”
“呵呵，看来小老太比我好说话。”林渊也不气，笑呵呵的应了一句。
“老夫人在里面等您，做了一桌子您爱吃的菜，大小姐和小少爷也在。”
张叔说着，上前附耳低语道：“悄悄告诉您，您没回来，她们都不敢动筷。”
老丈人虎躯一震，神色得意道：“那是，我可是一家之主！”
有张叔这个内应，老丈人的心态平缓多了。
至少知道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还在！
威严，也还在！
当下昂首挺胸，迈着八字步，朝着客厅走去。
客厅内，林家人都在。
围着一张圆桌，各自落座。
大黄在四周晃来晃去，就等着开饭啃骨头。
三人中间，有一个空位，孤寂的仿佛空了二十年！
老丈人嗫嚅了一下嘴巴，张开双臂，开怀大笑道：“小枫，哈哈，想不想老子？！”
小舅子张了张嘴，瞠目结舌。
整个林家，就他不知道自家老爹还活着。
今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连滚带爬的从会所床榻上跑了回来。
此刻真正见到了亲生父亲，他的脸上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愣着干嘛？”
老丈人啪的一声抽在对方的脑袋上，斥道：“给爹盛饭去！”
“哦哦，好嘞！”
小舅子忙不迭的起身盛饭。
老丈人顺势便要坐落。
“谁让你坐了？”小老太蓦然出声，嗓音冷冽：“那是给你准备的位置吗？”
“不是我，还有谁？”老丈人一脸懵逼，诧异的看向小老太：“难不成您续弦了？”
小老太没搭理儿子抖机灵的回应。
沉着脸，淡声唤道：“小张，进来吃饭。”
张叔扭捏着，诚惶诚恐。
在老丈人那满是杀意的眼眸中，颤颤巍巍落座。
“几个意思？我蹲着吃？”林渊朝嘴里丢个根烟，面色不善。
“你也可以站着吃，自己舒服就行。”小老太一脸冷漠，率先动筷：“吃饭吧。”
凌晨两点钟。
一家子人也不知道吃的哪门子饭。
反正一个个吃的很香，扒拉的也很快。
尤其是张叔，三口两口干完一碗米饭，起身就走。
“坐着，谁让你走了？”
屁股还没离开凳子，张叔就被小老太呵止了动作。
可怜老丈人这位心腹，想给主子挪个位，都做不到！
“你不饿？”小老太抬眸，扫了眼一旁干巴巴抽烟的儿子。
老丈人撇了撇嘴，吐槽道：“一看就是您的手艺，吃了三十多年了，早腻了。”
“那就看着吧。”
小老太颔首轻点，倒也不气。
低着脑袋，慢丝条理的用餐。
林总同样细嚼慢咽，吃的很用心。
小舅子和张叔俩人，大气都不敢出，除了埋头干饭，一句话都插不上。
“小枫，给爹碗里加两块肉端过来。”
终于，老丈人装不下去了。
揉了揉五脏庙，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催促出声。
可小舅子还没来得及行动，小老太便淡声回应道：“自己没长手？”
“怎么？出去了二十多年，生活习性都忘了？”
“还是天天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皇帝生活，把你惯坏了？”
从老丈人进门到现在，小老太就保持着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姿态。
几乎是火力全开！
可把老丈人恶心坏了。
当下也不想做什么母慈子孝了，黑着脸驳斥道：“您有意思吗？”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搁这阴阳怪气谁呢？”
“是我不想回来？是我不孝？我踏马回来第一天，就待给你们送葬！”
“第二天，老子还待陪葬！我容易？”
“怪我？”小老太抬了抬眼睑，神色鄙夷：“自己没本事，护不住老婆，护不住老妈，连闺女儿子都护不住，你还有脸说？”
“我要是你，早踏马一头撞豆腐上，直接把自己撞死了，还有脸游历大山，在江南称王？臊不臊得慌？”
老丈人嘴角狠狠的抽搐一下。
抬手喝道：“别踏马吃了，都出去！”
张叔和小舅子，低着脑袋，颤抖着起身，准备逃离这是非之地。
啪！
小老太一拍桌子，怒目圆瞪：“跟谁俩呢？！有老身在，这个家有你说话的份？！”
“爱吃吃，不爱吃滚！”
“吃就吃，我还能怕您毒死我？”
老丈人梗着脖子，端起碗筷站在一旁狼吞虎咽起来。
可吃着吃着，眼眶中，便泛起了氤氲。
小老太见此模样，冷着脸喝道：“小张，送大黄去睡觉。”
“这死狗，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把自己当猪了？”
侧目看向大孙子，她继续冷喝道：“去把我的马鞭拿来，最大，最粗的那条。”
说完，她又看向宝贝孙女，柔声道：“语冰，你去给房间收拾一下，泡两壶茶，给长生送去。”
命令下达，三人起身，各忙各的。
原本嘈杂的客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有老丈人一人，吃饭的声音。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味，厨艺也没精进一下。”
老丈人嚼着小酥肉，有些嫌弃的撇了撇嘴。
小老太没说话，满腔怒火，就等着小舅子拿来马鞭发泄。
不到两分钟，老丈人便干完了一大碗米饭。
盛了碗紫菜蛋花汤，一饮而尽。
老家伙自顾自的落座，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
像一个饿死鬼投胎，暴饮暴食。
“咋不噎死你？！”小老太恶狠狠的瞪了这不孝子一眼。
老丈人不为所动，继续埋头干饭，嘴里嘟囔道：“你管我？我惦记这口，都惦记二十年了！”
话音落下，小舅子颤颤巍巍的拿着马鞭走了进来。
他微躬着身子，双手呈上，试探性的问道：“奶奶，您一把年纪了，别折了腰。”
“要不，我替您？”
“怎么？怕我打死你爹？”小老太侧目，眉眼冷漠。
小舅子浑身一激灵，逃也似的离开了客厅。
氛围再度沉寂。
小老太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平静起身。
她手握马鞭，宛若杀神莅临，浑身上下荡漾着恐怖的戾气。
抬手，甩鞭。
啪！
声音不大，力度很轻。
仿佛，来自一位老母亲的抚摸。
林渊心脏一悸，吃饭的动作停滞了两秒。
小老太那沙哑的声音，宛若童谣般，缓缓传入耳畔：“一鞭去污秽，福星高照。”
“二鞭去霉运，财运亨通。”
“三鞭去疾苦，健康长寿。”
“四鞭去……”
足足九鞭，九道祝福。
小老太化身恶魔，满身戾气，驱散了儿子身上所有的不幸。
为其加持了天底下最美好的祥瑞。
愿我堕入深渊，换你一世光明。
此后路途虽远，却可平步青云。
啪嗒！
老丈人手中的碗筷，蓦然脱落。
他砰的一声，双膝跪地，老泪纵横。
那迟了二十年的愧疚和歉意，再也无法克制。
“妈，儿子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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