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边境哨所·最初的恐惧(第100天)
车辆的每一次颠簸都像是一次酷刑。苏晚蜷缩在担架上,镇痛剂带来的昏沉感如同潮水般时涨时落,却始终无法完全淹没那深入骨髓的疼痛。车外陌生的异国风景在模糊的视线中飞速倒退,热带植被浓稠的绿色几乎要滴进她干涩的眼眶。
“Just hold on. We're almost there.” (“坚持住,就快到了。”)女护士用蹩脚的英语说道,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苏晚艰难地眨了眨眼。坚持?这个词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却找不到落脚点。过去一百多天里,“坚持”意味着忍受阿山的鞭打,意味着在阮氏梅冰冷的注视下吞下馊饭,意味着在“猴子”被拖走时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尖叫溢出。
而现在,“坚持”又意味着什么?
引擎声忽然低沉下来,车速明显减缓。苏晚感到车辆正在转向,驶离相对平坦的公路,开上一条更加颠簸的土路。透过车窗,她看到一片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场地,几栋低矮的水泥建筑散落其中,一面陌生的国旗在旗杆上无精打采地垂着。
一个边境哨所。
恐惧像冰冷的针尖突然刺入她的脊椎。尽管医护人员就在身边,尽管那名深色制服的官员车辆就跟在后面,但看到那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和单调的水泥建筑,她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No...” (“不...”)嘶哑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嘴唇中挤出,“Don't... send me back...” (“不要...送我回去...”)
女护士立刻按住她的肩膀,“Easy. It's just a routine check. You need medical care, remember?” (“放松,只是例行检查。你需要治疗,记得吗?”)
但苏晚的瞳孔已经因恐惧而放大。园区也有铁丝网,也有水泥建筑,也有穿着制服的人——他们最初也是微笑着承诺帮助她的。
越野车在哨所大门前完全停下。透过车窗,她看到两名背着步枪的士兵走上前来,与深色SUV驾驶座上的官员交谈。他们的制服是橄榄绿色的,与坎亚的相似,但更旧更脏,袖口磨损明显。其中一名士兵年轻得几乎像个孩子,嘴唇上只有一层绒毛般的胡须;另一个则年纪较大,眼神疲惫而淡漠。
交谈持续了几分钟。苏晚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捕捉到几个熟悉的词语:
“illegal crossing” (“非法越境”)、“medical emergency” (“医疗紧急”)、“ID verification” (“身份核实”)。每听到一个词,她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终于,大门缓缓打开,车辆驶入院内。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地面是压实的泥土,停着几辆旧军车和摩托车。主建筑是一栋两层的灰白色水泥楼,墙面上布满了雨水留下的污渍痕迹。几名士兵散落在院子里,有的在抽烟,有的在擦拭武器,他们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新来的车辆,没有太多好奇,更像是例行公事。
白色越野车和后面的SUV都停了下来。那名深色制服的官员率先下车,与从主建筑中走出来的一个看似长官模样的人握手交谈。两人说话时都不时看向越野车的方向。
“You'll need to stay here briefly for processing,” (“你需要先在这里稍作停留,办理手续,”)
女护士解释道,语气尽可能温和,“Then we'll get you to the hospital.” (“然后我们会送你去医院。”)
手续 (Processing)。
园区里也有“手续”。
苏晚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受伤的肋骨随着每次吸气都发出尖锐的抗议。她看到那个长官模样的人朝越野车走来,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身下的担架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车门被拉开,一张黝黑的脸出现在门口。那人大约四十多岁,嘴角下垂,眼睛小而锐利,肩章显示他的军衔高于其他士兵。他用当地语言对医护人员说了几句,然后转向苏晚,尝试挤出一个微笑,但这个表情在他脸上显得异常突兀和不自然。
“English?” (“会说英语吗?”)他问,口音很重。
苏晚只是瞪着他,牙齿紧紧咬在一起。
他似乎并不期待回答,继续说道:
“I am Lieutenant Tan. You stay here awhile. Answer some questions. Then hospital. Understand?” (“我是谭少尉。你需要在这里待一会儿,回答几个问题,然后就可以去医院了。明白吗?”)
他的英语比坎亚差很多,但基本意思能够听懂。然而这些话语在苏晚听来,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潜在的威胁。她经历过太多次虚假的承诺和残酷的欺骗,已经无法相信任何穿着制服的人——尤其是当他们说“只需要回答几个问题”时。
两名士兵走上前来,帮助医护人员将担架抬下车。移动带来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当新鲜空气涌入肺部时,她意外地闻到了炊烟的味道——远处似乎有人在做饭,某种食物的香气混合着泥土和汗水的气味,构成了一种奇怪的、近乎日常的氛围。
这普通的气息比任何威胁都更令她不安。园区里从来没有这种生活气息,那里只有消毒水、恐惧和血腥混合的味道。
他们将她抬进主建筑。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旧,墙面漆已经斑驳脱落,电线上挂着灰尘,头顶的吊扇缓慢地旋转着,发出规律的吱呀声。但这里意外地干净,甚至有些俗气的装饰——墙上挂着一本破旧的日历,印着一个性感女明星的笑容;角落里有个小神龛,供着当地的神灵;一张桌子上散落着扑克牌和几个空啤酒瓶。
这些生活的痕迹没有让她放松,反而更加警惕。魔鬼也会打扑克喝啤酒吗?她不知道。在她的经验里,施虐者总是非人化的存在,他们的残酷如此极端以至于似乎不应该有任何平凡的爱好。
他们将她放在一个房间的简易床上,然后医护人员和士兵都退了出去,只留下那位谭少尉和一名拿着记录板的年轻士兵。房间很小,只有一扇装着铁栏的小窗,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以及她躺着的这张床。门被虚掩着,没有锁上。
“Okay,” (“好了,”)
谭少尉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We start with basic information. Name?” (“我们从基本信息开始。姓名?”)
问题来了。苏晚蜷缩起来,试图让自己变得更小、更不起眼。她的目光急速扫视房间,寻找可能的威胁或出口,但除了那扇小窗,没有任何逃离的途径。窗外的天空蓝得刺眼。
“Name?” (“姓名?”)
谭少尉重复了一遍,语气中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温和,只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平淡。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痛。“Water...” (“水...”)她终于挤出这个词,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谭少尉对年轻士兵点了点头,后者走出去,很快拿着一瓶矿泉水回来。他没有直接递给苏晚,而是先拧开瓶盖,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她能够到的距离,动作甚至称得上体贴。
这个小小的善意举动几乎让她崩溃。在经历了非人的待遇后,一点点正常的关怀反而比残酷更加令人不知所措。她的手指颤抖着接过水瓶,小口啜饮着。水是温的,带着塑料容器的味道,但对她的喉咙来说如同甘霖。
“Thank you...” (“谢谢...”)她下意识地说道,随即立刻后悔——不该感谢他们,不该表现出任何软弱。
谭少尉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内心挣扎,继续问道:
“Name?” (“姓名?”)
“Su...Wan.” (“苏...晚。”)
“Nationality?”(“国籍?”)
“Chinese.”(“中国。”)
“Age?”(“年龄?”)
“Twenty-five.”(“二十五。”)
问题一个接一个,基础而简单。谭少尉的语气始终平稳,没有威胁,没有不耐烦,只是机械地询问和等待回答。年轻士兵在记录板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为房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随着问题的继续,苏晚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丝。也许...也许这些人真的是正规军人?也许坎亚没有骗她?也许噩梦真的结束了?
但当谭少尉问到她为何出现在边境时,她的恐惧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Why you cross border?”(“为什么越境?”)他问,小眼睛紧盯着她。
苏晚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该说实话吗?如果他们与园区有联系怎么办?如果他们把她送回去怎么办?阿山的脸、阮氏梅冰冷的目光、评估员金丝眼镜后的漠然——这些影像在她脑海中闪现,让她几乎窒息。
“I... was...我” (“我...被...”)她语无伦次,中文和英语混杂在一起,
“Scammed... compound... help... don't send me back...”(“诈骗...园区...救命...不要送我回去...”)
谭少尉皱起眉头,似乎没有完全理解她的混乱表达。他向前倾身,语气依然平静:
“Slowly. Where are you from?” (“慢慢说。你从哪里来?”)
苏晚闭上眼睛,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她该怎么办?相信谁?赌什么?
“The compound...” (“园区...”)她终于嘶哑地说,
“Scam compound... I was trapped... over hundred days... They beat us... forced us to scam...” (“诈骗园区...我被关在那里...一百多天...他们打我们...强迫我们诈骗...”)话语一旦开始,就如同决堤的洪水,破碎而混乱地涌出,
“Sold... twice... last time for organs... they want my organs... I escaped... please... don't send me back... they will kill me...” (“我被卖了...两次...最后一次是器官...他们要我的器官...我逃出来了...求求你...不要送我回去...他们会杀了我的...”)
她语无伦次地诉说着,中英文混杂,许多细节模糊不清,但核心信息足够明确:她是从那个臭名昭著的诈骗园区逃出来的受害者。
谭少尉的表情始终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偶尔点点头表示听懂。当苏晚终于说完,颤抖着等待反应时,他只是平静地对年轻士兵说了几句当地话,后者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苏晚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去叫人了?通知园区了?她是不是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但几分钟后,年轻士兵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杯热茶和一些饼干。他将这些放在床边的小桌上,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记录。
“Eat,” (“吃点东西,”)谭少尉说,“We inform superior. You stay here temporary. Wait for processing.” (“我们已经通知上级。你会被暂时安置在这里,等待进一步处理。”)
他的语气如此平常,仿佛在谈论天气而不是一个人的生死命运。这种平常性反而让苏晚更加不安。她想象中的救援应该是急切的、充满同情的,而不是这种机械化的公事公办。
但饼干散发着小麦和黄油的香气,热茶的蒸汽在空中蜿蜒上升。她的胃部因饥饿而痉挛,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吃到正常食物是什么时候了。在园区,食物只是维持他们活着的糊状物,常常是馊的,偶尔还会发现异物。
小心翼翼地,仿佛那食物可能会突然变成毒药,她拿起一块饼干,小口咬下。酥脆的口感和甜味在口中蔓延,几乎让她落泪。这是正常的味道,自由世界的味道。
谭少尉看着她吃,没有催促,也没有离开。当她又喝了几口茶后,他才继续问道:
“You say organs? They mention your organs?” (“你说器官?他们提到了你的器官?”)
苏晚僵住了,饼干碎屑突然变得难以下咽。为什么单独问这个?难道...
“They...evaluated me,” (“他们...评估过我,”)她谨慎地说,仔细观察谭少尉的表情,“Said my blood type... rare... valuable...” (“说我的血型稀有...值钱...”)
谭少尉点了点头,在小本子上记了点什么。他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但苏晚注意到那个年轻士兵的笔停顿了一瞬。
不安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她突然意识到,从进入这个哨所开始,虽然每个人都在按程序办事,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也没有任何人对她表现出正常的同情或愤怒——对于一个从魔窟中逃出来的人来说,这种反应是不是太...冷静了?
“We need more information about compound,” (“我们需要你提供更多关于园区的信息,”)谭少尉继续说,
“Location, layout, guards, how many people. Details, the more the better.” (“位置、布局、守卫情况、里面有多少人等等。越多细节越好。”)
他的要求合理至极——任何一个正规军队面对这种情况都会想要获取情报。但苏晚的直觉却在尖叫警告。为什么他们不先关心她的伤势?为什么不多问问她遭受的虐待?为什么对器官的事情如此感兴趣?
“I... don't remember well...” (“我...记不太清了...”)她撒谎道,突然希望自己刚才没有说那么多,“Many things... blurry...” (“很多都...模糊了...”)
谭少尉的小眼睛眯了起来,第一次流露出某种情绪——是不悦吗?还是怀疑?——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Try to remember,” (“尽量回忆,”)他说,语气依然平稳,“It is important for us.” (“这对我们很重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一个士兵探头进来,用当地语言对谭少尉说了几句。谭少尉点点头,站起来。
“Doctor will come check your injuries soon,” (“医生很快会来检查你的伤势,”)他对苏晚说,“Rest. If need something, tell guard.” (“休息一会儿。有什么需要可以和守卫说。”)
他和年轻士兵一起离开房间,门被带上,但没有锁。苏晚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来回踱步——显然有人守在门口。
她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心跳如鼓。一切都表现得那么正常,那么程序化,但为什么她的每一个直觉都在尖叫危险?是因为创伤后应激反应吗?还是因为这些人的反应太过机械,缺乏正常人应有的情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光线开始变软,黄昏临近。她听到哨所里的各种声音——士兵的交谈声、笑声、收音机里播放的当地音乐——一切都显得那么日常,与她刚刚逃离的地狱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对比几乎让她精神分裂。一方面,她渴望相信这就是救援,噩梦真的结束了;另一方面,每一个细节都在她心中敲响警钟。
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他约莫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令人安心的是,他手里拿着一个标准的医疗箱。
“Hello, Miss Su? I am doctor,” (“你好,苏小姐?我是医生,”)他用口音很重的英语说,“I check your injuries.” (“我来检查你的伤势。”)
苏晚紧张地点头,仔细观察他。白大褂有些旧但干净,听诊器挂在脖子上,手指修长——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医生。但他的眼神中没有温暖,只有一种冷静的专业性,让她想起园区里那个评估员。
医生走上前来,开始检查她的伤势。他的动作专业而高效,没有不必要的触碰。当检查到她受伤的脚踝时,他轻轻按压。
“This is very serious,”(“这里很严重,”)他评论道,“Need surgery soon, or permanent damage.” (“需要尽快手术,否则可能会永久性残疾。”)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关心,但苏晚却感到一阵寒意。永久性残疾——对器官买家来说,这会影响器官质量吗?还是说...
医生继续检查她的其他伤势,不时在小本子上记录。当检查到她肋骨处的伤口时,他的动作特别仔细,甚至用尺子测量了伤口的大小。
“How this happen?”(“这是怎么造成的?”)他问。
“Kicked...”(“被...踢的,”)苏晚小声回答,“By guard's boot...”(“守卫穿的靴子...”)
医生点点头,又记了点什么。他的问题开始变得越来越具体:园区里有多少人受伤?有没有人患有传染病?他们吃得怎么样?饮用水是否干净?
这些问题表面上都是为了评估园区内的卫生状况,但苏晚却隐约感觉到另一种意图——像是在评估“货物”的整体质量。
当医生拿出针管准备抽血时,她的警惕达到了顶点。
“Why need blood?”(“为什么需要抽血?”)她紧张地问。
“Routine test,”(“常规检查,”)医生微笑着说,但眼神没有任何笑意,“You need nutrition, tetanus shot, maybe antibiotics. Must know your blood.” (“你需要补充营养,注射破伤风疫苗,可能还需要抗生素。我们必须知道你的血象。”)
理由充分得无懈可击。在任何正常情况下,这都是标准程序。但苏晚的脑海中却响起了评估员的话:“RH阴性血,很稀有,价值会更高...”
她眼睁睁看着针头刺入自己的血管,暗红色的血液流入试管中,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即使这一切真的是正规程序,她也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自身命运的掌控——就像在园区里一样,只是方式更加隐蔽,更加文明。
抽血结束后,医生给她注射了一针止痛剂。
“This will help with pain,” (“这会让你感觉好一些,”)他说,“Food will come soon. Try to rest.” (“很快会有人送食物来。尽量休息。”)
他离开后,苏晚躺在简易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吊扇。止痛剂开始起作用,疼痛渐渐远去,但她的思维却异常清晰——一种被麻醉的清晰,如同隔着玻璃观察一切。
她注意到这个哨所的一些奇怪细节:士兵们看起来懒散,但所有出口都有人守卫;虽然破旧,但通讯设备看起来相当新;尽管声称这只是个边境哨所,但他们似乎对处理她这种情况很有经验,几乎太有经验了。
黄昏已经完全降临,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变成了橙红色。一个士兵送来了食物——一盘米饭、一些蔬菜和几块鸡肉。食物的香气让她胃部抽搐,但恐惧抑制了食欲。
她强迫自己吃了几口,味道正常,甚至可以说不错。但这正常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诡异的光晕中。
夜幕降临时,谭少尉再次出现。这次他带着一个文件夹,里面似乎是一些表格和文件。
“Good news,”(“好消息,”)他说,脸上再次尝试挤出那个不自然的微笑,
“Arranged. Tomorrow morning, we take you to clinic nearby. Better condition, proper treatment for your injuries.” (“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一早送你去附近的诊所。那里条件更好,可以妥善治疗你的伤势。”)
诊所 (Clinic)?苏晚的心沉了下去。为什么不是医院?园区里那些被带走“治疗”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Cannot...go to hospital?” (“不能...去医院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谭少尉的表情微微一僵,“That clinic has long cooperation with us. Specialize in... such cases. Hospital too far, too many problems — reporters, bureaucracy... Clinic more quiet, better for recovery.” (“那家诊所与我们合作多年,专门处理类似情况。医院太远,而且问题多——记者、官僚手续...诊所更安静,更适合休养。”)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几乎太过合情合理了。每一个可能的疑问都已经被预先解答。
“Rest well,”(“好好休息,”)谭少尉走向门口,
“We go early tomorrow. You will get better care.” (“明天一早出发。你会得到更好的照顾。”)
门被关上,苏晚听到锁舌扣入锁槽的轻微声响——这次门被锁上了。
房间里的灯泡昏暗,在屋顶摇晃,投下摇摆不定的阴影。远方传来某种夜行动物的叫声,与哨所内士兵的低声交谈混合在一起。
苏晚躺在黑暗中,止痛剂的效果开始消退,疼痛如潮水般再次涌来。但比身体疼痛更甚的是一种心灵的煎熬:她应该相信这些人吗?这一切真的只是正规程序吗?还是说她刚从一个小地狱逃出来,正即将被送入一个更大的地狱?
那个医生的眼神,谭少尉不自然的微笑,士兵们过于淡然的反应,对器官信息的特别兴趣,抽血,现在又是“诊所”...所有这些细节单独来看都可以解释,但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一幅令人不安的图画。
窗外,一轮弯月升上天空,冰冷的月光透过铁栏照进房间。苏晚蜷缩起来,抱着疼痛的身体,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陷阱困住的动物,明知危险临近,却无力逃脱。
自由似乎曾经触手可及,但现在又变得遥远而虚幻。在这个边境哨所的黑暗中,她意识到:最可怕的地狱,不是那些明目张胆的暴行,而是那些戴着帮助面具的背叛。
明天他们将送她去诊所。她会去吗?她有选择吗?
夜色渐深,哨所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的脚步声和低语声。苏晚睁着眼睛,等待黎明,不知道它将带来救赎还是更深的绝望。
在痛苦的清醒中,一个记忆突然浮现:坎亚那双锐利而清澈的眼睛。他是真实的吗?还是她绝望心灵幻想出的救世主?如果他是真实的,为什么把她交给这些人?如果他是幻象,那么她现在所处的,又是什么地方?
没有答案。只有疼痛、恐惧和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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