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集:柔弱娇娘入牢笼
主屋的光线很暗,窗纸是去年糊的,边角已经发黄卷翘,阳光透过破洞漏进来,在地上投下几个细碎的光斑,落在武大郎冰冷的手背上。武松跪在床前,小心翼翼地托起兄长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关节突出,掌心布满了常年揉面、挑担子磨出的厚茧,指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面粉。
就是这双手,小时候给过他温暖的拥抱,冬天把他冻僵的手揣进怀里捂热;就是这双手,每天天不亮就揉面做炊饼,把最好的都留给了他;就是这双手,昨天还在灶台前笨拙地煮稀粥,却再也不能为他做任何事了。
武松的手指轻轻拂过兄长的手背,冰冷的触感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他试图合上武大郎的眼睛——那双眼睁得大大的,瞳孔里还映着院墙上的老槐树影子,透着无尽的不甘和冤屈。他用拇指轻轻按压兄长的眼睑,一点点往下盖,可刚一松开,眼睑又微微弹开,仿佛还在留恋这个世界,还在等着他报仇。
“大哥……”武松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眼泪滴在兄长的手背上,很快就凉了,“你放心,我知道你不甘心。西门庆那狗贼,还有他的打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的仇,我一定十倍、百倍地讨回来!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给你陪葬!”
最后“血债血偿”四个字,他咬得极重,牙齿几乎要咬碎,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用手轻轻合上兄长的眼睛,这一次,他没有松开,而是保持了很久,直到确认眼睑不会再弹开,才缓缓放下手。
他起身,走到墙角,拿起那床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粗布被子——这被子是娘生前缝的,蓝色的布料已经洗得发白,补丁是武大郎后来自己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很结实。他小心翼翼地把被子盖在武大郎身上,从肩膀盖到脚,只露出一张脸,然后又把被角掖好,像是怕兄长着凉。
“大哥,你先好好睡会儿,我去给你买口好棺材,让你走得体面些。”他对着床榻轻声说,像是在跟兄长商量,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做完这一切,他猛地转身,眼中的悲恸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取代。他大步走出主屋,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没带来半点暖意——他的赭色短打沾着武大郎的血,还有李三、黑熊的血,暗红的血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狠厉。
院墙外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围观的邻居越聚越多。卖菜的王婶站在最前面,手里还提着没卖完的青菜,脸上满是惊慌和同情;修鞋的李叔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没修好的鞋子,眉头皱得紧紧的;还有几个小孩,被大人拉在身后,探着脑袋往院里看,眼神里满是好奇和害怕。
“唉,可怜的大郎,就这么没了……”王婶小声叹气,声音里带着哭腔,“武都头也是命苦,刚回来没几天,就出了这种事。”
“还不是西门庆那恶霸!”李叔压低声音,愤愤不平,“我早就听说他看上潘金莲了,这肯定是他搞的鬼!派打手来逼死大郎,还要陷害武都头!”
“嘘!小声点!”旁边一个邻居赶紧拉住李叔,“你不要命了?西门庆跟李知县关系好,要是被他听见,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李叔抿了抿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院里的武松,眼神里满是无奈。
武松对这些议论恍若未闻。他走到李三和黑熊身边,这两个打手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李三的脸肿得像猪头,嘴角还在渗血;黑熊的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胸口微微起伏,看样子还有气。
武松蹲下身,伸出手,一把抓住李三的衣领,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院墙角落;又转身抓住黑熊的腰带,同样拖了过去。他的动作很用力,两人的身体在青石板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溅起地上的尘土和血迹。
他之所以没立刻杀了他们,是因为他们还有用——他们是西门庆行凶的铁证,他要带着他们去县衙,让所有人都知道西门庆的罪行!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目光扫过院外的邻居,最后落在王婶身上:“王婶,麻烦您和各位街坊帮忙照看一下这里,我去去就回。”
王婶赶紧点头:“武都头你放心,我们会看好的,你快去快回!”
武松刚要转身往外走,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嚣张的呼和声:“让开!让开!官差办案!闲杂人等闪开!”
声音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铁链碰撞的“哗啦”声,越来越近。围观的邻居像受惊的鸟一样,慌忙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武松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官府的人来得太快了,快得反常。他刚把李三和黑熊拖到角落,还没出门,衙役就来了,这绝不是巧合!
只见七八个衙役簇拥着一个身穿青色公服的汉子走了进来。那汉子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微胖,满脸横肉,下巴上留着一圈黑胡子,没刮干净,像块发霉的毛豆腐。他腰间系着一条黑色腰带,上面挂着一块黄铜牌子,刻着“县衙干办”四个字——正是平日里跟西门庆走得极近的赵干办。
赵干办一进院子,目光就飞快地扫过地上的李三和黑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镇定。他的目光又瞥了一眼主屋——门开着,隐约能看到床上盖着被子的人影,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武松身上,看到武松浑身是血,眼神冰冷,带着骇人的杀气,心里不由得一怯,脚步顿了顿。
但他很快就想起了西门庆许下的重赏——五十两银子,还有城西的一亩好地。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拿出官威,厉声喝道:“武松!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纵兄行凶,殴伤西门大官人家仆,更疑似闹出人命!还不快束手就擒,随我等回衙门受审!”
这番话颠倒黑白,把受害者说成加害者,把凶手说成受害者,无耻到了极点!
武松气得浑身发抖,怒极反笑,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赵干办!你眼睛瞎了不成?!分明是这两个恶徒强闯民宅,一脚踹死我兄长武大!在场的街坊邻居都亲眼看见了,你不问青红皂白,反而诬陷我?我看你是收了西门庆不少好处,连良心都被狗吃了!”
他的声音很大,震得院外的邻居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赵干办,眼神里带着质疑。
赵干办被武松戳中心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强装镇定,色厉内荏地吼道:“放肆!武松!你竟敢污蔑公差!我告诉你,有人亲眼看见你兄长与西门府家仆争执,你不分青红皂白,暴起伤人,手段残忍!这是有人证的!识相的,就乖乖跟我们走,否则,休怪我们用铁链锁你!”
他身后的衙役们也纷纷抽出腰间的铁尺,抖着手里的铁链,一步步围了上来。他们的脸色都有些紧张——谁都知道武松是打虎英雄,力气大得很,没人想第一个冲上去。
武松的双拳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嵌进肉里,渗出血来。他的胸腔里像有一团火在烧,几乎要把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只要一拳,就能打倒一个衙役;只要一脚,就能踹开一条路。可他不能这么做。
他的目光扫过主屋,兄长的尸体还在里面,等着他买棺材回来;他的目光扫过院外的邻居,王婶、李叔他们都在看着,要是他动手反抗,这些邻居说不定会被牵连;更重要的是,一旦他暴力抗法,就正好中了西门庆的圈套——西门庆就是想让他背上“拒捕”的罪名,到时候就算他有百口,也难辩了。
他深知清河县衙的黑暗,李知县早就被西门庆买通了,这一次去衙门,肯定讨不到公道。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去,必须在公堂上把西门庆的罪行说出来,就算不能立刻报仇,也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武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钢牙几乎要咬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好!我跟你们去衙门!我倒要看看,这清河县衙到底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但我兄长的尸体还在这里,我必须先……”
“少废话!”赵干办不等他说完,就厉声打断,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利于西门庆的话,“到了衙门,自然会有人处理!现在,你必须立刻跟我们走!来人!给我锁上!”
两个衙役壮着胆子,抖着铁链上前,想要锁住武松的手腕。他们的手都在抖,脚步很慢,显然很怕武松突然动手。
武松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死死盯着那两个衙役。一股骇人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像寒冬的冷风,吹得那两个衙役瞬间僵在原地,手都不敢再往前伸。
“我自己会走!”武松的声音很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用你们动手!”
那两个衙役如蒙大赦,赶紧后退了两步,不敢再靠近。
武松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主屋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悲痛和承诺——大哥,你等着,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然后,他挺直脊梁,像一棵在寒风中傲然挺立的青松,一步步向院外走去。
院外的邻居都安静地看着他,有人悄悄抹眼泪,有人小声叹气,却没人敢上前说一句话。衙役们跟在武松身后,手里拿着铁尺和铁链,却没人敢碰他——武松的气势太盛了,像一头被困住的猛虎,随时可能爆发。
武松走后,院子里的气氛并没有缓和,反而更加诡异。地上的血迹还在,李三和黑熊还躺在角落昏迷不醒,主屋里的武大郎还在等着棺材,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和死亡的味道。
潘金莲独自站在院子中央,看着武松远去的方向,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她的脸色很白,嘴唇毫无血色,双手紧紧攥着裙摆,指节泛白。她没想到西门庆的动作这么快,手段这么狠——不仅派打手杀了武大郎,还立刻让衙役来抓武松,显然是想把武松也一并除掉。
武松这一去,肯定凶多吉少。那她呢?她一个弱女子,留在这满是血腥的院子里,该怎么办?西门庆还会来找她吗?要是西门庆放弃她了,她该怎么活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轻浮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伴随着扇子“哗啦”的开合声。
西门庆摇着一把泥金折扇,在十几个家仆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走进了院子。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绸缎直裰,腰间系着一条玉带,上面挂着一块翡翠佩,走路时佩玉“叮咚”作响,显得格外张扬。他的脸上带着虚伪的关切表情,眼神却第一时间落在了潘金莲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占有欲,像猎人看到了猎物。
“哎呀呀,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西门庆故作痛心地摇了摇头,快步走到潘金莲面前,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小娘子,你受惊了吧?都怪我管教不严,让那两个不懂事的家仆惊扰了你,还闹出了这么大的惨事……唉,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他一边说,一边用扇子指着地上的李三和黑熊,语气里满是“自责”。
潘金莲看着他虚伪的表演,心里像明镜一样清楚——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可她不敢戳穿,甚至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满。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厌恶和恐惧,做出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声音带着哽咽:“西门大官人……这……这可怎么办啊?我家大郎他……他就这么没了……武都头又被衙役带走了……我一个弱女子,留在这院子里,实在是……实在是害怕……”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的演技很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寡妇的无助和恐惧。
西门庆见状,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更加温柔。他向前走了一步,离潘金莲更近了,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心里更痒了。“小娘子莫怕,莫怕。”他轻声安慰,“一切有我呢。你看这武家院子,现在满是血腥气,又是是非之地,你一个弱女子留在这里,万一再出点什么事,我怎么放心得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不如这样,你先随我回府暂住些时日。我府里有宽敞的院子,有贴心的丫鬟,保证让你住得舒服,也能让你避开这些烦心事。等衙门里的事情了结了,咱们再从长计议,好不好?”
他的语气看似商量,眼神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身后的家仆也纷纷上前一步,隐隐把潘金莲围了起来,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潘金莲的心脏猛地一紧。她知道,西门庆这是要把她带回府里,一旦她踏出这个院子,就再也回不来了,就彻底成了他的玩物。可她没得选——留在这院子里,她没钱没粮,还可能被西门庆的人报复;跟着西门庆走,至少能有饭吃,能住好房子,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主屋,心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武大郎的愧疚,有对未来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破摔的渴望。她这辈子已经够苦了,跟着武大郎,她永远只能穿粗布、喝稀粥,永远只能住在这个破院子里。跟着西门庆,至少能过上穿金戴银的日子,至少能让别人高看她一眼。
她咬了咬嘴唇,指甲嵌进了肉里,却没感觉到疼。她缓缓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带着泪痕,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我……我一个寡妇,去大官人府里,怕是……怕是不合适吧?”
这是最后的试探,也是最后的“矜持”。
西门庆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扇子“啪”地一声合上:“小娘子放心,我府里规矩宽松,不会有人说闲话的。再说,我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你就别多想了。”
他对着身后的家仆吩咐道:“来人!快把轿子抬过来!送潘娘子回府!路上一定要小心伺候,不能让娘子再受半点惊吓!”
“是!”两个家仆赶紧应着,转身跑出院子。
很快,一顶青布小轿就被抬到了院门口。轿子是新的,青布的轿帘上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轿杆是上好的楠木,擦得油亮。两个穿着青色短褂的轿夫站在旁边,恭敬地等着。
两个粗使婆子走上前,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对潘金莲说:“潘娘子,您请上轿吧。”她们的动作看似搀扶,实则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潘金莲的胳膊。
潘金莲没有反抗,任由她们把自己扶到轿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几年的小院——院心的老槐树,墙角的稻草堆,灶房的破灶台,还有主屋里兄长的尸体——心里没有太多留恋,只有一种解脱般的麻木。
她弯腰钻进轿里,轿帘被婆子轻轻放下,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目光。轿子里铺着柔软的棉垫,还放着一个熏香的小炉,飘着淡淡的沉香,比她在武家睡的稻草堆舒服多了。
轿子被抬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向西门府的方向走去。轿外传来街市的喧哗声,有小贩的吆喝声,有行人的说话声,还有家仆们的脚步声,可潘金莲什么都听不进去。她靠在轿壁上,闭上眼睛,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柔弱和泪痕,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平静。
她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华丽的牢笼。这个牢笼里有绫罗绸缎,有山珍海味,却没有自由,没有尊严。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西门庆会不会一直对她好,不知道武松会不会回来报仇。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就算将来摔得粉身碎骨,她也只能走下去。
而在武家小院里,西门庆看着潘金莲的轿子远去,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他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不仅除掉了武大郎这个障碍,还把潘金莲弄到了手,甚至把武松也送进了衙门可谓是“一箭三雕”。
他瞥了一眼主屋,眼神里满是嫌恶,对身边的赵干办吩咐道:“这里的尸体,还有地上的血迹,都处理干净些。别留下什么痕迹,免得让人说闲话。”
“是!大官人您放心,小的一定处理得妥妥当当!”赵干办赶紧躬身行礼,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西门庆满意地点了点头,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转身走出了院子。他的心情极好,甚至开始盘算着晚上要怎么“招待”潘金莲,要给她穿什么样的衣服,要让她住什么样的院子。
院外的邻居看着西门庆离去的背影,都敢怒不敢言。王婶走到主屋门口,看着床上盖着被子的武大郎,忍不住哭了出来:“大郎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李叔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血迹,拳头紧紧攥着,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办法帮武松,一定要让西门庆这个恶霸付出代价!
阳光渐渐升高,照在院子里的血迹上,把血迹晒得发黑。风从院门外吹进来,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叶,却吹不散这满院的血腥气,也吹不散即将到来的、更大的风暴。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强纳为妾仪式简】
潘金莲被抬入西门府,并未得到正室夫人的待遇。西门庆顾忌武松未死和外界议论,只打算草草纳其为妾。府内简单挂红,仪式从简,甚至未曾大摆筵席,只请了少数几个心腹帮闲作见证。潘金莲被直接送入一间偏僻却装饰华丽的院落,成为了西门庆的第七房姨太。她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暂时接受现实,开始打量这个新的、却同样危机四伏的生存环境。西门府宅门深深,其内的妻妾争斗,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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