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们的规矩,压不住我的刀
三日后未时三刻,药庐外的槐树上蝉鸣正噪。
云知夏刚替个被牛顶伤的庄稼汉缝好肚皮,就听见院外传来铜锣哐当一响。
"礼部差遣!闲人回避!"
这声喊像块石头砸进沸锅。
排队候诊的百姓纷纷转头,便见十余个衙役分开人群,为首的薛怀安穿着四品官服,腰间玉牌撞得叮当响,手里举着明黄封条,嘴角扯出冷笑:"云氏,本判奉礼部令,你这药庐私行剖颅恶术,伤天和逆阴阳,即刻查封!"
云知夏将染血的纱布扔进铜盆,指节在案几上叩了叩。
她早见着昨日半夜贴在城门口的告示,墨迹里浸着松烟墨的苦腥——礼部急着给她扣妖术的帽子,倒省了她主动挑破的麻烦。
"薛院判来得巧。"她解下沾着药渍的靛青围裙,"我正有桩事要劳烦大人做个见证。"转身对白芷抬了抬下巴,"把东西抬出来。"
白芷应了声,带着两个药童从后堂推出副红漆棺木。
棺盖上落着层薄灰,显然有些时日没动过。
围观百姓霎时炸开锅,卖糖葫芦的老头踮脚喊:"这是要闹哪出?"
薛怀安盯着棺木,脸上的笑僵成块:"你、你敢当街开棺?"
"不开棺,如何还死者公道?"云知夏伸手抚过棺木上的铜钉,"这是城南破庙那具无名尸,官府判了自缢。
可柳尚书说,死者颈后有拖拽痕迹——薛院判可知,自缢者若被人拖拽,颈骨会留下什么?"
她话音未落,人群自动让出条道。
柳尚书穿着玄色官袍从街角转出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卷宗的书吏:"本尚书前日查案,确有疑点。
云姑娘说,医可断案,今日便当众验与诸位看。"
薛怀安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原以为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弃妃,哪成想竟勾连了刑部?
他扫过围观百姓里三三两两举着炭笔记录的药农——这些人昨日还蹲在药庐外学接骨,今日倒成了见证。
"开棺!"云知夏的声音不大,却像根银针扎进空气里。
棺盖掀开的刹那,腐臭味混着松香味涌出来。
白芷递来浸过醋的帕子,她却摆了摆手,戴起薄如蝉翼的羊肠手套,指尖按上死者脖颈:"自缢者因重力下坠,舌骨多从中间断裂;若被扼杀,凶手拇指会顶在喉结两侧——"她取出银针对准颈侧,"此处骨裂呈月牙状,正是拇指施力的痕迹。"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卖菜的妇人拽了拽旁边的汉子:"那针进去了?
不疼么?"
"疼的是活人。"云知夏将银针轻轻拔出,在阳光下展示针尖沾着的淡红骨屑,"死者不会说谎。"她转而拿起柳叶刀,"再看这里——"刀刃划开死者衣襟时,围观的衙役下意识后退半步。
薛怀安喉结动了动。
他学了三十年医,从未见过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下剖开尸体。
可当云知夏用竹片挑起死者肺部时,他瞳孔骤缩——那肺叶干巴巴的,哪有半分自缢者该有的水肿?
"自缢需挣扎片刻,肺里会进水。"云知夏将肺叶浸入装着清水的铜盆,水面纹丝不动,"他是被掐晕后吊上房梁的。
再看胃里——"她用银匙舀出些未消化的炊饼碎,"死亡时间在饭后半个时辰内,与仵作记录的'寅时三刻自缢'差了整整两个时辰。"
"那、那这些能说明什么?"薛怀安强撑着开口,声音却发颤。
云知夏举起块琉璃片,上面粘着些米白碎屑:"这是从死者气管里刮下来的。"她转向柳尚书,"凶手指甲断裂,刮下了自己的皮。
更妙的是——"她指了指碎屑边缘的淡青痕迹,"此人右手中指有旧伤,常年用膏药,药渍渗进了指甲缝。"
柳尚书一拍案几:"取本月所有斗殴记录!"
白芷早翻出卷宗,指尖在纸页上快速划过:"有了!
前日西市斗殴,巡城卫周九山与菜贩争执,右手中指被菜刀划伤,现在还缠着布。"
"带周九山!"柳尚书一声令下,两个衙役拔腿就跑。
不过半柱香工夫,个穿着皂衣的汉子被押了过来,右手裹着的白布渗出淡淡血渍。
云知夏捏住他的右手:"拆了。"
周九山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我、我没杀人!"
"不拆?"云知夏冷笑,"那我替你拆。"她拽过他的手,三两下扯掉纱布。
中指上果然有道新伤,旧疤叠着新痂,指甲缝里还沾着青黑色药渍——与琉璃片上的痕迹分毫不差。
"说!为何杀人?"柳尚书拍得案几直晃。
周九山瘫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他、他撞破我替人销赃......我怕他报官,就......"
"狗东西!"人群里突然冲出个老妇,扑上去抓他的脸,"那是我儿子!
前日还说要给我买新棉鞋......"
薛怀安看着这一幕,只觉喉间发苦。
他原想借"妖术"之名查封药庐,哪成想反被当众打脸。
此刻百姓看他的眼神变了——卖糖葫芦的老头啐了口:"什么太医院院判,连死人的冤屈都看不出!"
云知夏踩着台阶站到众人面前,风掀起她的衣袖,露出腕间未洗净的血渍:"你们说开颅是弑命?
可真正的弑命,是让凶手逍遥,让冤魂无名!"她转身看向柳尚书,"柳大人,我药庐愿派医徒随刑部验伤断案——活人的病能治,死人的冤,也能查。"
百姓们突然爆发出欢呼。
卖菜的汉子举着菜筐喊:"云姑娘说得对!"几个药农跟着鼓掌,掌声像滚雷般从街头传到巷尾。
薛怀安被衙役架着退到街角,官服后背全湿了。
他望着药庐檐下重新挂起的"济世堂规",恨得牙根发痒。
直到暮色漫上城墙,他才阴沉着脸回府,踢翻了门口的铜盆。
"密室!"他对仆从吼道。
烛火在密室里跳着鬼火。
薛怀安撕碎案上的礼部奏稿,碎纸片像雪片般落进炭盆:"此女不除,太医院的脸都要被她撕光!"
"院判。"仆从缩着脖子上前,"库房那边说......昨夜少了三包紫花地丁。"
"谁经手的?"薛怀安的声音陡然拔高。
"是......是送往宫中的'安神饮'批次。"
薛怀安的手猛地抖了下。
他想起三日前,大皇子的奶娘特意来传话,说皇帝近日失眠,点名要太医院送紫花地丁配安神饮。
那药是他亲自验的,怎会平白无故少了?
"去查!"他抓起茶盏砸在墙上,"若让那女人查到宫里......"话音未落,烛火突然灭了。
黑暗里,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像擂在鼓面上的拳头。
同一时刻,药庐后堂。
白芷捧着本账册,借着月光核对新到的官药样本。
最后一页的"安神饮"三个字刺得她眯起眼——连续三批的紫花地丁,分量都比往年少了两钱。
她捏着账册的手紧了紧,转身要去找云知夏,却见窗台上落着片银杏叶,叶尖沾着点青黑药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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