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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瘟起无声,刀在医手


三日后卯时,晨雾未散,云知夏正伏在案前比对小哑昨夜新绘的毒理图谱,窗棂突然被拍得哐哐响。

“主子!城南王屠户家的二小子没了!”是药庐的杂役阿福,声音里带着哭腔,“昨儿还能扶墙走,今儿早起就咳血,那血里还裹着黑渣子……”

笔杆在云知夏指缝间微颤。

她猛地抬头,案头烛火映得眼底一片冷光——这症状与小哑初时的青藤斑纹、高热咳血分毫不差。

她抓起案上的黑丸,裂开的缝隙里仍渗着暗红,像极了小哑皮肤下爬满的毒纹。

“备马。”她扯过外袍往身上一裹,转身对候在门边的白芷道,“带三坛陈醋,十包生石灰。小哑,跟我去取样本。”

小哑立刻背起竹篓,指尖快速比划:井水、米粮、屋梁尘土。

云知夏点头,目光扫过他颈间新褪的青痕——这孩子前日才刚能下床,此刻眼底却燃着灼人的光。

城南贫民巷的土路上积着隔夜雨,腐臭混着血腥直往鼻腔里钻。

王屠户家的草席棚外挤了十多个百姓,有抱孩子的妇人,有拄拐杖的老头,个个眼眶泛红。

见云知夏提着药箱过来,人群突然炸开,七嘴八舌的哭嚎撞进耳朵:

“大夫!我家阿弟也开始咳血了!”

“我男人说胸口像压了块石头,是不是中邪了?”

“昨儿张婶子还来借米,怎么说没就没了......”

云知夏按住最前排老妇人的手腕。

脉浮滑如滚珠,指尖往下探半寸,老妇人突然倒抽冷气:“疼!大夫,这儿疼!”她的手掌正按在肝区位置——与小哑中毒时的反应分毫不差。

“都往后退三步。”她提高声音,“白芷,拿炭笔来。”等白芷将炭笔递来,她在泥墙上快速画下几个圈,“所有昨日接触过死者的人站第一个圈,前日接触的站第二个,没接触的站第三个。”

人群骚动起来,有个赤膊汉子梗着脖子喊:“我们穷人命贱,哪分得清什么时候碰过!”

云知夏突然抓住他手腕,用力按向他自己的肝区。

汉子疼得踉跄,额角瞬间冒出汗珠。

“你昨日给王屠户送过猪下水。”她盯着他发白的脸色,“今早又摸过你家娃的额头——你家娃现在是不是在发烧?”

汉子浑身一震,转身就往家跑。

人群霎时安静,百姓们面面相觑,竟真的按她画的圈站好了。

“小哑。”云知夏递过三个陶瓶,“井水样取最深层,米粮要筛出碎渣,屋梁尘土用毛刷扫。”少年重重点头,转身时竹篓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低头看向草席下的尸体。

死者不过十二岁,青紫色的藤蔓从脖颈爬满整张脸,指甲缝里全是抓挠的血痕。

云知夏伸手掀开他的眼皮——瞳孔散大,眼白上布满血丝,与前世非洲疫区的出血热患者如出一辙。

“这不是天灾。”她轻声道,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黑丸。

黑丸的温度突然升高,烫得她手背发红。

回药庐已是酉时。

云知夏将自己反锁在密室里,案头摆着小哑取来的样本,还有王屠户家二小子的尸体。

“得罪了。”她对着尸体拜了拜,抄起细银刀划开死者后颈。

腐臭混着血腥腾起,白芷在门外急得直搓手:“主子,这……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能救人命?”云知夏的声音裹着冷意。

银刀划开颅骨的瞬间,她屏住呼吸——肺叶表面附着一层细密的黑色结晶,像撒了把碾碎的芝麻。

她取来醋壶,将醋液滴在肺叶上。

结晶遇醋滋滋作响,慢慢溶解成淡红色液体。

云知夏将液体滴在琉璃片上,举到窗前。

夕阳穿过琉璃,六角星纹在桌面投下阴影——与黑丸渗出的液体在她手背上蜿蜒的纹路一模一样。

“蟾酥复合物……变异了。”她喃喃,突然想起前世实验室里的空气传播实验,“他们把蛊毒改成了空气传播……”

密室门被猛地撞开。

沈砚穿着青衫冲进来,腰间的玉佩撞在桌角,“当啷”一声。

他盯着桌上的尸体,脸色白得像纸:“你疯了?竟敢开颅验尸!这是对死者大不敬!”

云知夏将琉璃片推到他面前:“不敬?那这些六角星纹敬不敬?”她抓起他的手按在死者肺叶上,“摸摸看,硬得像石头——这是活人能长出来的东西?”

沈砚的指尖刚触到结晶,就像被烫到般缩回。

他盯着琉璃片上的星纹,喉结动了动:“这是……”

“西域风寒症。”云知夏截断他的话,“二十年前太医院禁卷里记载的怪病,也是咳血成丝,肺生结晶。你父亲沈玄是不是申请调阅过?”

沈砚瞳孔骤缩。

他想起三日前在太医院值房,父亲对着一本落灰的《异症辑要》发怔,书脊上“西域”二字被手指磨得发亮。

“不可能……”他后退两步,撞翻了案上的醋壶。

醋液顺着桌沿滴在地上,很快腐蚀出一个小坑。

“没什么不可能。”云知夏扯过白帕擦手,“去告诉你父亲,他藏着的不是清誉,是炸弹。”

深夜,药庐后巷突然传来哭声。

云知夏掀开门帘,见三个药童裹着棉被蹲在角落,白芷红着眼眶:“他们今早给王屠户家送过药,方才开始发烧……”

云知夏摸了摸药童的额头,烫得惊人。

她转身冲进药房,抓起药杵猛砸铁线蕨——这是小哑根据记忆图谱翻出的草药,汁液能中和毒素结晶。

“主子!这药还没试过!”白芷急得要拦。

云知夏仰头灌下一口药汁,辛辣味刺得她眼眶发酸。

“试过了。”她将药碗塞给白芷,“分三次喂,每次半盏。”

药童们喝药时,药庐外突然跪了一片百姓。

有抱病的妇人,有拄拐杖的老头,还有昨日那个赤膊汉子——他怀里的娃烧得迷迷糊糊,却还攥着半块烤红薯。

“神医!求你救救我家娃!”汉子重重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我信你说的,这不是中邪!”

云知夏望着跪在雨里的人群,喉间发紧。

她转头对白芷道:“把《防疫十诫》抄二十份,明早贴满城南。老吴头带人沿街撒石灰,通风口全用麻纸糊死。”

“主子,墨七有密报。”小哑突然比划。

云知夏接过纸条,烛火映得字迹忽明忽暗:“宫中两名宫女暴毙,皇上密令靖王府封锁西城。”

她捏着纸条走到药圃高台。

夜风吹得衣角猎猎作响,远处宫城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主子!”白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靖王府的人来了!”

玄甲骑兵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为首者披着黑斗篷,在药庐门前勒住马。

他抛来一块令牌,冷声道:“王爷令:医馆可开,人——不准出。”

云知夏弯腰捡起令牌,指尖触到上面的麒麟纹。

她抬头望向宫城方向,唇角微扬:“好啊,那就让瘟疫……先烧到金銮殿。”

风卷着残叶掠过她脚边。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敲得人心发慌。

后巷的石灰味里,不知谁的咳嗽声突然响起,绵长而嘶哑,像一根细针,扎破了这夜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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