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4章 公子仁慈啊
咸阳宫，早朝时分。
大殿内，原本嬴政龙椅的下方新设了一把座椅，上面坐着一道面容年轻，气质的沉稳身影。
正是扶苏。
自一个多月前嬴政与嬴瑾昭丢下他去远航后，他便日日在此代父理政，行使监国之责。
扶苏支着下巴看似专注地听着朝议，实则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底下吵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心思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坐在这把椅子上他才真切体会到阿父每日面对的是何等景象。
短短一个多月，要不是他耐心还行，此刻早就坐不住了。
「阿父可真是厉害啊，竟然能容忍这么多人整日吵做一团。」
「姑姑和阿父什么时候回来？」
「不如拖出去几个吵得最凶的出去砍了，想必朝堂能清静不少。」
「这些儒生往日倒还顺眼，如今怎么这样惹人厌烦？」
正当扶苏盘算着将哪个拖出来开刀立威时，一位格外显眼的儒生昂首出列，语带挑衅：
“公子啊，大王的病何时才能痊愈？大王不在的这些时日，朝堂都快形同虚设了！”
这儒生手持玉笏，趾高气扬的模样，就差直接指着扶苏的鼻子骂他无能。
他还把扶苏当作从前那个温文儒雅、任人拿捏的长公子，全然未察觉御座上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以及几个面色怪异，一副看好戏的人。
他们可是对扶苏的手段深有体会，说多了都是泪啊！
扶苏淡淡一笑，指尖在靠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爱卿这是在质疑本公子理政的能力？”
“臣不敢。”
儒生嘴上说着不敢，腰板都挺得更直。
“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忧心国事，一月有余，大王的病还未痊愈，这……”
“原来爱卿如此挂念阿父。”
扶苏笑得笑容愈发温和，“那便请爱卿去骊山监修皇陵吧，正好替阿父分忧。”
那儒生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扶苏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
“对了，记得把家眷也带上。毕竟爱卿如此忠君爱国，想必很愿意举家为阿父尽忠。”
“……你、你……你这是不尊师重道！”
那儒生气得浑身发抖，话音刚落突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给扶苏磕了个响头。
这意外的一跪让他自己都愣住了，随即整张脸涨得通红
更气了。
朝臣中，蒙毅不动声色地收回刚才掷出小石子的手，深藏功与名。
“爱卿平身，不必行如此大礼。”
扶苏端坐椅上，唇角微扬，眼底却不见笑意。
他微微前倾身子，声音渐沉：“本公子向来尊师重道，不过——”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如霜刃般扫过对方：“可你是师吗？”
“你……你……”
儒生张了张嘴，这次“你”了半天，硬是没能接上后半句话，只剩胸口剧烈起伏。
扶苏说的是事实，他确实没资格教导扶苏。
就在这头，有人不乐意了。
说扶苏不尊师重道？
李斯，这位扶苏正儿八经拜过师的先生可坐不住了。
长公子待他那可是没得说，虽说偶尔会被这位长公子作弄两下，但那都是师徒之间无伤大雅的趣味。
此刻听闻有人竟敢当众质疑他这位亲传弟子的尊师之心，李斯觉得自己身为先生的面子里子都受到了严峻的挑战。
李斯当即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矜持中还带一点得意：“咳咳，这位同僚此言差矣。”
“长公子待师之诚老夫可是深有体会。
公子不仅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勤学好问，时常与老夫探讨学问到深夜，治学心得倾囊相授不说，就连平日所获珍品，也总不忘分赠老夫一二。”
他说到这儿，眼角细纹都舒展开来，语调愈发悠长，
“如此赤诚之心，若还要被指为‘不尊师道’……那老夫倒要问问，这满朝文武，还有谁敢说自己被学生尊重过？”
那儒生被李斯一番话说得面色青白交替，嘴唇哆嗦，却是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李斯睨了一眼那面如土色的儒生，转身向扶苏郑重一礼，语气恳切：
“公子仁厚，不愿与这等妄言之徒计较。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若任由他当众指责公子而不加惩戒，日后朝臣纷纷效仿，皆不知尊卑之序，那还了得？”
他略作停顿，眼底掠过一丝精光：“故臣建议，当令这位同僚好生反思己过。”
扶苏很是配合地发问：“哦？那先生以为，该如何处置最为妥当？”
李斯一板一眼地答道：“此等言行，按律当监修骊山陵墓或北筑长城，以十年为期。”
“《秦律》中根本没有这一条！”
儒生又惊又怒，脱口而出，“你、你怎能随意……”
“正巧，本官乃当朝廷尉。”
李斯抚了抚衣袖，悠悠说道：“我说它有，它自然就有了。”
殿内一时寂然。
而那位儒生已经双腿一蹬，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扶苏看够了热闹，恰到好处的开口：“先生到底先生。”
他看着李斯，略有点无奈的说，“只是这般判决，传出去只怕有人要说先生执法严苛，不通人情了。”
李斯从容一揖，应对自如：“公子明鉴。法者，国之权衡也。一时之严，正为儆百世之效。
若因此令公子蒙受非议，臣愿一力承担。”
“罢了罢了。”
扶苏一摆手，目光落回那位刚睁眼准备起来的儒生上。
“念你初犯，心怀社稷，其情可悯。然妄议尊上，其行当惩。骊山陵墓便不必去了，十年嘛，也确实有点长了……”
儒生刚松了半口气，却听扶苏继续道：“便北筑长城五年吧。记得带上家眷，边关风寒，有亲人相伴，也好静思己过，望你脚踏实地，好好改过。”
“长……长城五年？还…还带家眷？”
儒生两眼向上一翻，喉咙里“咯”了一声，身子一软，再次直挺挺地晕了过去，比上次倒得还要干脆利落。
一片寂静中，殿下群臣里迅速闪出一人，正是刘季。
他躬身行礼，声音洪亮，语气恳切：“公子仁慈。”
刘季话音刚落，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附和之声。
“公子仁厚！”
“公子仁德！”
“实乃仁君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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