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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大饼兑现了,诸位又该掏钱了


汴京城郊,新建的月台上,风很大。

吹得人心惶惶。

上百名来自南境各州的乡绅巨贾,此刻正聚集在这里,像一群被秋风赶到一处的鹌鹑。

他们身上的绫罗绸缎,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完全抵不住那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寒气。

两年了。

整整两年。

他们当初有多狂热,将成箱的真金白银投入那所谓的“汴海铁路”股份,如今就有多绝望。

铁轨是铺好了。

两条乌黑的铁线,从脚下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趴在大地上。

可说好的车呢?

那个不用马拉,日行八百里的神物呢?

“王掌柜,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沐瑶大人她,不会是把我们所有人都给耍了吧?”一个胖得流油的盐商,凑到为首的一名中年人身边,压低了嗓门。

王掌柜是江南最大的绸缎商,当初也是他第一个站出来,认购了最多的股份。

此刻,他的脸比身上那件杭绸马褂还要白。

“休得胡言!”他呵斥道,可颤抖的尾音出卖了他。

他的手,死死捏着袖子里的一张京城邸报,那纸张已经被手心的汗浸得濡湿。

誉王以议会之名,颁布《讨逆檄文》。

北境陈庆之,被打为“绿色匪帮”。

檄文昭告天下,凡与匪帮勾结者,一律视为同党。

沐瑶大人,是陈庆之的旧主。

这南境,是共和国最后的根基。

如今,北境成了匪,京城要剿匪。

他们这些给沐瑶投了钱的商贾,算什么?

资匪!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王兄,我们……我们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吗?”又有人凑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我那可是三代人攒下的家业啊!”

王掌柜的心,一寸寸往下沉。

他看着不远处,那一排排持着火铳,面无表情的士兵。

抽身?

只怕他们今天,连这个荒凉的月台都走不出去。

沐瑶,那个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人心浮动,恐慌如瘟疫般蔓延时。

呜——

一声悠长而怪异的鸣叫,从遥远的地平线传来。

那叫声,不似牛马,不似虎狼,沉闷,却带着一种无可匹敌的穿透力。

所有人都是一怔。

紧接着,他们脚下的大地,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

“地龙翻身了?”

人群一阵骚动。

王掌柜下意识地顺着铁轨向远处望去。

只见天际尽头,一缕黑色的浓烟,正笔直地升上天空,像一根刺向苍穹的狼烟。

那黑烟,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他们逼近!

越来越近。

一个巨大的、钢铁铸成的黑色头颅,从地平线下猛地钻了出来。

它吞吐着白色的蒸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庞大的身躯在两条铁轨上狂奔,所过之处,大地都在哀鸣。

“妖……妖怪啊!”

一个胆小的商贾,当场吓得瘫软在地,裤裆一片湿热。

扑通!

扑通扑通!

月台上的商贾们,像是被割倒的麦子,跪下了一大片。

他们对着那头狂奔而来的钢铁巨兽,疯狂地磕头,嘴里念念有词,求着满天神佛的保佑。

王掌柜没有跪。

他只是死死地站着,双腿抖得像筛糠,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终于明白李世忠说的“吞吃人肉的铁兽”是什么意思了。

这不是比喻。

这是写实。

轰隆——哐当——

钢铁巨兽在月台边缓缓停下,喷出的灼热蒸汽,扑了众人一脸。

那股硫磺和烈火的气味,像是来自九幽地府。

车门打开。

一队士兵从车厢里走了出来,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手中的火铳泛着森然的冷光。

李世忠大步上前。

“诸位,”他环视着跪了一地的商贾,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总司令有令,请诸位上车,往海州赴宴。”

赴宴?

去海州?

这分明是送他们去给这头妖怪当点心!

“不……我不去!我不去!”一个商人连滚带爬地想跑。

锵!

士兵手中的火铳,齐齐举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每一个人。

那股比寒风更刺骨的杀意,瞬间让所有人僵在原地。

王掌柜惨笑一声。

他知道,他们没得选。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第一个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那打开的车门。

他走得很慢,像是走向自己的断头台。

车厢里的陈设,出人意料的……奢华。

柔软的红色地毯,舒适的独立座椅,光洁的玻璃窗。

商贾们被士兵“请”上车,一个个噤若寒蝉,缩在座位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掌柜坐在靠窗的位置,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巨大的、钢铁铸成的车轮。

呜——

又是一声长鸣。

车厢猛地一震,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王掌柜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

车窗外的景物,开始缓慢地后退。

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

田野、村庄、树木……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模糊的线条,疯狂地向后掠去!

王掌柜的眼睛,越睁越大。

他活了五十多年,走南闯北,见过最快的,是八百里加急的驿马,可那也需要换马不换人,跑死十几匹健马才能做到。

可现在……

他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哪里是车?

这是在飞!

“天……天哪……”

车厢里,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起初的恐惧,早已被眼前这颠覆认知的一幕,冲击得烟消云散。

一个精于算计的粮商,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窗外一座一闪而过的城池轮廓。

“那……那是许州城!从汴京到许州,快马也要一天一夜!我们……我们这才……半个时辰?”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所有人的脑子里炸开。

他们不是傻子。

他们是这个时代最精明的一群人。

恐惧褪去后,一种比黄金更灼热的狂热,从他们心底疯狂地滋生出来。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江南的丝绸,可以在三天之内,运到千里之外的北境。

意味着,海州的咸鱼,可以在保持新鲜的情况下,摆上内陆百姓的餐桌。

意味着,时间,距离,这些千百年来束缚着商业的枷锁,被这个钢铁巨兽,轻而易举地,碾得粉碎!

王掌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颤抖着从怀里,再次掏出那张已经变得皱巴巴的邸报。

《讨逆檄文》?

绿色匪帮?

去他娘的!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在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面前,誉王那套合纵连横的把戏,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值一提!

什么叫天下大势?

这,才是天下大势!

“股份……我还要再买股份!”一个商人猛地站起来,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变了调:“我全部家当!我全压上!”

“我!还有我!”

“别跟我抢!沐瑶大人是我的再生父母!”

整个车厢,疯了。

这些刚才还吓得屁滚尿流的商贾,此刻一个个双目赤红,像是赌场里输红了眼的赌徒,挥舞着银票,恨不得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押在这辆飞驰的列车上。

李世忠站在车厢的连接处,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的心头,却同样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终于明白,沐瑶为何要在北境打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不急不躁地,做着这些“无用功”。

战争,可以摧毁一个旧世界。

但只有这个东西,才能建立一个新世界。

日落时分,列车缓缓停下。

当车门打开,一股带着咸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

海州到了。

三千里路,朝发夕至。

商贾们走下车厢,一个个腿肚子还在打颤,不是吓的,是兴奋的。

他们看着眼前这座全新的、陌生的港口城市,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蔚蓝大海,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光芒。

王掌柜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

他抬头,看向月台的尽头。

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摆开了一场盛大的露天筵席。

上百张桌案,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摆满了精致的菜肴和醇香的美酒。

而在所有桌案的最前方,主位之上。

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女子,正安然坐着。

她面前的红泥小炉上,茶水正沸。

她提起紫砂壶,将滚烫的茶水,冲入一只白玉茶盏中,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清冷的容颜。

沐瑶。

她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端起那盏茶,对着落日的余晖,对着波澜壮阔的大海,也对着他们这些刚刚抵达的客人们,遥遥一敬。

沐瑶放下茶盏,白玉的温润触感从指尖散去。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海风与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诸位,这趟旅程,可还满意?”

月台上一片死寂。

上百名南境最顶尖的商贾巨富,像是被集体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他们脑中,依旧是那一日千里的轰鸣,是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是那头吞云吐雾的钢铁巨兽。

王掌柜第一个从震撼中惊醒,他猛地推开面前的案几,快步走到沐瑶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双膝跪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满意!何止是满意!”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颤抖,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此乃神迹!是开天辟地以来未有之神迹!我等凡夫俗子,今日得见天颜,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

他这一跪,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扑通!扑通!

身后,上百名商贾,无论老少,无论身家几何,全都跪了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石板地,对着沐瑶的方向,如同朝圣。

沐瑶安然坐着,没有让他们起来的意思。

她受了这一拜。

等那股狂热的声浪稍稍平息,她才再次开口,问了第二个问题。

“那,对我沐瑶先前所绘的蓝图,可还有质疑?”

“不敢!”

王掌柜抬起头,满脸都是混杂着敬畏与狂喜的泪水。

“我等有眼无珠,鼠目寸光!竟敢质疑大人您的经天纬地之才!我等该死!从今往后,大人您说一个字,我等便奉为圭臬,绝不敢有半分违逆!”

“绝不敢有半分违逆!”

众人齐声山呼,声震云霄。

沐瑶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仿佛这一切,本就理所当然。

她端起茶盏,又给自己续了一杯,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容颜。

“既然没有质疑了,那我再问诸位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聊家常。

“为何,是人,而不是虎豹豺狼,统治了这个世界?”

这个问题,让刚刚还狂热不已的众人,瞬间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不明白沐瑶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一个读过几天书的粮商,试探着回答:“是因为……因为人更为强壮?”

“不对。”沐瑶直接否定。

“是因为我们懂得团结?”另一个布商接口。

“也不全对。”

众人七嘴八舌,抛出了十几个答案,却都被沐瑶一一否决。

筵席上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沐瑶,等待她的答案。

沐瑶将茶盏放下,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人类能统治世界,并非因为我们比猛兽更强壮,恰恰相反,我们很脆弱。”

“没有利爪,没有獠牙,奔跑不如羚羊,力量不如巨熊。”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们能赢,只因一件事。”

“我们学会了使用工具。”

工具?

众人咀嚼着这个词,若有所思。

“从最初的石块木棍,到后来的弓箭刀枪。再到我用来击败萧逸尘,碾碎三十万大军的枪械,乃至诸位今日乘坐的火车。”

沐瑶站起身,走到月台边缘,背对着众人,面向那片一望无际的深蓝大海。

“它们,本质上没有区别。”

“都是工具。”

“都是工业的产物。”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一张张或震撼、或迷茫、或狂热的脸。

“所以,未来,必然是一个工业的时代。谁掌握了更先进的工业,谁就掌握了更强大的工具。谁的工具更强大,谁的国家才能更强大,谁的生产力才能更强大。”

“这个道理,你们可懂?”

“懂!懂了!”王掌柜第一个高声回应,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是个商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工具”的意义。

织布机是工具,算盘是工具,楼船也是工具。

而沐瑶所展示的,是超越这个时代所有认知的、神一样的工具!

“沐瑶大人高瞻远瞩,我等茅塞顿开!”

然而,就在众人准备再次歌功颂德之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那个胖得流油的盐商,他没有跪着,而是勉强站着,肥胖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沐瑶大人,您……您说得都对!这火车是好东西,是天大的好东西!”他先是猛拍一通马屁,随即话锋一转,壮着胆子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却又不敢问的话。

“可……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您把我们兴师动众地叫来,总不会只是为了请我们赴宴,给我们上课吧?”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了。

“您……到底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狂热的头脑上。

是啊。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沐瑶展示了神迹,画下了大饼,然后呢?

他们这些商贾,要付出什么代价?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沐瑶看向那个盐商,没有动怒,反而笑了。

“你问得很好。”

“当然不是请你们吃饭这么简单。”

她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像两把无形的手术刀,剖开在场每一个人的内心。

“我让你们看火车,是想让你们看未来。”

“我要在南境,在整个共和国,兴建十座钢铁厂,一百座纺织厂,一千座水泥厂!我要开采所有深埋地下的矿山!我要让铁轨铺满共和国的每一寸土地!我要让冒着黑烟的烟囱,成为这片大地上最美的风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要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工业强国!”

“而这一切,都需要你们的支持。”

她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

商贾们的心,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火焰,是被她描绘的宏伟蓝图点燃的、对无尽财富的贪婪。

海水,是对她那深不可测的手段和绝对权力的恐惧。

王掌柜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赌上身家性命的时刻。

他再次拜伏于地,声音嘶哑却坚定。

“我王家,愿为大人马首是瞻!家中所有资产,任凭大人调遣!只求能在这新时代里,分一杯羹!”

“我等也愿意!”

“但凭大人吩咐!”

这一次,他们赌了。

在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面前,任何犹豫都是愚蠢的。

沐瑶看着再次跪倒一片的众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但她没有就此结束。

“很好。”

她对身后的李世忠,使了个眼色。

李世忠会意,拍了拍手。

十几名士兵抬着几个沉重的木箱,走上前来,在众人面前一字排开。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沐瑶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清冷。

箱盖被打开。

里面不是金银,也不是珠宝,而是一沓沓码放整齐的、厚厚的文书。

最上面一张的墨迹,似乎还未干透。

沐瑶拿起那份文书,随手递给离她最近的王掌柜。

王掌柜颤抖着双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封面,瞳孔便骤然收缩。

那上面用黑色的宋体字,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大字。

《共和国第一批重点工业项目股权认购及资源整合协议》。

沐瑶的声音,像来自九天之上的神谕,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诸位,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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