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愿你如美玉，温润而坚毅
一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小鬼，在这个看似繁华，实则生存环境恶劣的钢铁丛林里，是很难活下去的。
沈怀瑾没有地方容身。
有时，他会缩在24小时银行取款机的小格间里。
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有时，他会在桥洞下清扫出一小块勉强能坐下的“干净”角落。
就这样睡上一觉。
挨冻也许还能忍耐。
可当那致命的饥饿感袭来时，沈怀瑾只感觉两眼发绿。
他有些撑不住了。
在一处弥漫着尿骚和垃圾腐败气息的深巷，沈怀瑾再也顾不上恐惧，像一只绝望的幼兽，本能地扑向了便利店的后门垃圾堆。
和一条同样骨瘦嶙峋的野狗，争夺起半盒充满油污的便当。
他赢了。
油汪汪的米饭混杂着灰尘，被沈怀瑾囫囵吞了下去，狠狠地塞进喉咙。
可就在这时----
他的衣领猛地被一只粗暴的手给揪住了。
巨大的力道传来，沈怀瑾整个人像块破布般，被狠狠甩到了粗糙的墙壁上。
“砰！”
一声闷响。
一群染着夸张黄头发，叼着廉价烟卷，脸上带着痞笑的半大少年混混，把沈怀瑾堵在了死角。
为首那个黄毛咧着嘴，一口烟喷在他脸上：
“小杂种活腻歪了？敢抢爷们地盘上的东西？“
迎接沈怀瑾的，当然不是什么好友的问候。
是拳头和叫骂。
为首的黄毛，直接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沈怀瑾干瘪的小腹上。
“唔！”
撕扯内脏般的绞痛，瞬间抽干了沈怀瑾肺里的最后一口空气。
更多的拳脚，带着残忍和下流的咒骂，越来越快地砸了下来。
骨头砸在骨头上的闷响，皮肉撕裂的疼痛…………
沈怀瑾在剧痛和眩晕中断续，撕裂，模糊…………
就在那片黑暗，将要彻底吞没沈怀瑾之前----
一道穿着深色长大衣，山岳般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巷口昏黄的路灯光晕下。
他迈出的步伐沉重而均匀，鞋跟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轰然涌入巷内。
那些刚刚还疯狂挥舞的拳脚，凶戾的辱骂嘶吼，都止住了。
为首的黄毛抬起头，眯着眼看向巷口。
突然，他脸上的狞笑骤然消散，瞳孔也因惊骇而收缩。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腾”地窜上了天灵盖。
“操…………跑！”
“快他妈跑啊！”
黄毛嘶哑地吼破了音，整个人像被烙铁烫了屁股般，转身就撞开同伴冲了出去。
其他不明所以的混混，也顺着老大的目光看去…………
在看清来人轮廓的瞬间，他们的脸色齐刷刷变得死白，惊惧扭曲到变形。
仿佛是见到了地狱索命的阎罗。
几个人肝胆俱裂，哪里还顾得上同伴死活？
“鬼，鬼啊！”
他们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消失在巷道的黑暗深处。
那人，就是苏国安。
尘埃落定的小巷深处，只剩下沈怀瑾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身高马大的男人，是来救他的，还是…………
于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沈怀瑾凭着胸腔里那股与生俱来，不肯驯服的狠劲儿，猛地昂起头颅。
那双被打得肿胀成一条细缝的眼睛，死死盯住逆光里，那张模糊的脸孔。
沈怀瑾的目光里----
翻涌着被逼到绝境，不惜同归于尽的凶光。
燃烧着濒死野兽挣扎时，不顾一切的兽性。
更沉淀着一种早已看尽世间冷酷，面对突如其来“救赎”，只有无望与绝望。
这一切，苏国安尽收眼底。
“不错。”
他走到沈怀瑾身边，仔细审视着脚边这个匍匐的小孩。
随后，苏国安用那充满老茧，却极其有力的手掌，抓住了沈怀瑾一只冰冷细瘦的胳膊。
“站起来！”
苏国安腰杆子一挺，猛然发力，一把将沈怀瑾从尘埃里捞起。
也在那一刻，把他带离了混沌无依的命运。
此后，苏国安给了沈怀瑾一个遮风挡雨的安身之所。
给了他可以触摸到的书籍与知识。
沈怀瑾有了填饱肚子的热饭。
有了整齐干净的衣服。
他终于能在松软干净的被褥里，做一个没有异味，没有寒冷，没有惊惧的好梦了。
一个曾经遥不可及，模糊成泡影的“未来”。
第一次在沈怀瑾的眼前，有了清晰的，可以触摸的轮廓。
在一个春日的早晨，苏国安把一本崭新的户口本，轻轻放在沈怀瑾面前的桌上。
“从今天起，你有家了，也有名了。”
“沈怀瑾。”
苏国安厚实的手掌，带着千斤重的信任与暖意，用力拍了拍少年单薄得硌人的肩膀：
“怀瑾握瑜。”
“愿你如美玉，温润而坚毅。”
许久之后，沈怀瑾成功拿到了医学院录取通知书。
苏国安大喜过望，亲手将那枚徽章，塞进沈怀瑾摊开的掌心。
“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他用力地拍着沈怀瑾的肩膀，看着沈怀瑾手上那张沉甸甸的通知书，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留着吧，当个念想也好，警醒也罢。”
“记住，你是从哪里爬起来的，也想想，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沈怀瑾点了点头。
从那一天起，他真正放下了那个在污泥里挣扎的影子，挺直脊梁，踏上了通向光亮新生的路途。
如今，沈怀瑾也是亲手，将这枚承载着过往与期许的徽章，还给了苏国安的女儿。
怎么不算是物归原主呢？
此刻，沈怀瑾透过后视镜，看着苏若雪捧着徽章的侧影。
温润的声线像带着阳光温度的风，再一次拂过了她紧绷的神经：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留着吧。”
这几句话，跨越了二十年的时空，与沈怀瑾记忆中那个沉稳的嗓音奇妙地重合。
“记住，每天要按时吃药，不要熬夜。”
“当然，你更要自己上点儿心。”
“想想怎么挤出点时间，好好地吃饭，好好地把身子骨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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