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收留李家

601室厚重的防盗门内，空气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沥青。

通过监控，楼道转角平台那幅血淋淋的图景清晰地呈现在三人眼前。李建国背着他瘫痪的儿子李锐，佝偻着曾经笔直的脊梁，无力地坐在冰冷肮脏的台阶上。几步之遥，那具被捅死的工厂男工的尸体浸泡在浑浊的积水中，鲜血如同诡艳的泼墨，刺痛着每个人的神经。绝望和死亡的气息，无声地侵蚀着这栋被暴雨围困的孤楼。

陈芊芊脸色煞白，作为一名医生，她对生命逝去的画面并不完全陌生，但如此直接地目睹人性之恶瞬间引发的杀戮，还是让她胃里一阵翻腾，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惊惧与不忍。

庄国栋的拳头死死攥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屏幕上老邻居那瞬间垮塌下去的背影，看着那位曾经在部队里雷厉风行、转业后也始终保持着军人气节的汉子，如今落得与尸体为伴、无人敢收留的境地，胸腔里的悲愤与酸楚几乎要炸开。他猛地扭过头，看向女儿林薇，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决与恳求。

“薇薇！”他的声音因极力压制情绪而显得低沉沙哑，“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那是老李！他是什么人我清楚！还有他儿子李锐……那孩子才二十五岁，他……”

林薇面无表情，如同一尊冰冷的玉雕，但微微眯起的眼眸和紧抿的唇线显示她内心正在飞速计算。前世记忆碎片翻涌——李建国，此人正直有余，但过于恪守某些原则，在末世初期吃过亏，但最终……似乎是为了保护什么人而死，口碑不差。李锐，印象很模糊，似乎早夭。

收留，意味着什么？增加两张嘴，消耗本应独属于他们父女和陈芊芊的物资，这倒无所谓，她的物资充足。李锐瘫痪，是明显的负担，需要占用人力照顾。

但空间的秘密。庄国栋或许信任老战友，但信任不能替代绝对的安全。

还会打破现有的平衡，引入新的变量。楼下的混混、潜在的苏子墨、未来的其他危机……人多意味着目标更大，更易引发冲突。

拒绝，又意味着什么？父亲心中将留下难以磨灭的芥蒂与痛苦。这与她重守护亲的初衷背道而驰。还有可能放弃一个潜在的强大战力。李建国的军事素养和战斗经验，在秩序崩坏后是极大的财富。

如果彻底的冷血旁观，或许会寒了陈芊芊的心，影响这个小联盟的凝聚力。

利弊在脑中电光石火般权衡。最终，父亲眼中那近乎痛苦的恳求，以及李建国本身可能带来的长期价值，让天平发生了倾斜。

“可以收留。”林薇的声音冷静得像冰泉，瞬间浇灭了庄国栋眼中的焦灼，点燃了希望。

“但是，”她不容置疑地继续说道，目光锐利地扫过父亲和陈芊芊，“必须按我的规矩来。”

“第一，他们不能住进601。我们家的任何情况，绝对保密。”  “第二，芊芊，你一个人住，他们两个是男人不方便，你搬过来住。”  陈芊芊立刻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好！我这就去收拾一下搬过来！”她对李大爷的遭遇充满同情，对林薇的安排更是无条件信任。  “第三，”林薇看向父亲，“由我们定量供应食物和水，仅限于维持生存的最低标准。对外统一口径，我们家物资也极度紧张，是看在老邻居和军人的份上挤出来的。所有支出，我来记录。”  “第四，沟通和管理以我和芊芊为主。李叔叔必须遵守我们的一切规定，不得打听，不得擅自行动。”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薇的目光锁定庄国栋，“爸，由你‘委婉’地告诉他们，根据你的专业判断，这洪水势头太猛，六楼以下……恐怕最终都保不住。我们这里，只是暂时的避难所，不是永久的安全区。让他们心里有数。”

这一系列条理清晰、几乎瞬间成型的安排，让庄国栋和陈芊芊都暗自吸了一口气。林薇的冷静和周密，又一次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好！爸都听你的！”庄国栋重重吁出一口气，立刻同意。

事不宜迟，庄国栋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走到门边。

他先是谨慎地通过猫眼再次确认楼道上下没有其他潜伏的危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道缝隙。

“咔哒——”

门锁开启的轻微声响，在死寂的楼道里却如同惊雷。

坐在血泊边缘、几乎被绝望吞噬的李建国猛地抬起头。当他看到601门内庄国栋那张熟悉而焦急的面孔时，那双原本一片死灰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混杂着巨大的惊愕和一丝绝处逢生的颤抖。

“庄…庄工？”他的声音干裂得如同砂纸摩擦。

“老李！别出声！快！带孩子上来！”庄国栋压低了声音，急促地招手，眼神警惕地扫过楼下方向。

李建国几乎以为自己在绝望中出现了幻觉。他看了一眼庄国栋，又看了一眼那扇代表着生机与希望的门缝，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竟忘了动作。直到背后传来儿子李锐微弱而痛苦的喘息声，他才猛地回过神。

求生的本能和父亲的责任感瞬间压倒了一切。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力气，将儿子更稳地背在背上，踉跄着迈开如同灌铅的双腿，一步，两步，艰难地踏上了最后几级台阶，几乎是扑进了601敞开的门缝里。

庄国栋迅速而有力地将他们拉了进来，然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防盗门，将门外的血腥、冰冷和绝望彻底隔绝。

601室内温暖的空气，得益于出色的保温层和独立的供电供暖，包裹住几乎冻僵的李家父子，明亮的灯光刺得他们一时睁不开眼。

李建国将儿子轻轻放在入门垫上，自己却因为脱力和情绪的巨大波动，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被庄国栋一把扶住。

“老李！没事了，先进来再说！”庄国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林薇冷静地递过来两条干净的大毛巾和一瓶打开的矿泉水：“李叔叔，先擦擦，喝点水缓一下。”

陈芊芊则立刻蹲下身，查看轮椅上李锐的情况，语气专业而温和：“有没有受伤？哪里不舒服？”

李建国看着眼前的一切——干净温暖的环境、关切的老友、冷静镇定的林薇、专业友善的医生姑娘，再对比门外那血腥地狱般的景象，巨大的反差让他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喉头剧烈滚动，眼圈瞬间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抓着庄国栋的手臂，身体微微发抖。

那不是害怕，是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和无法言喻的感激。

林薇看着这一幕，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她知道，收留的决定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和麻烦，或许才刚刚被他们亲手迎进了这栋楼里。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望向窗外仿佛永无止境的暴雨。

脚下的洪水中，那具尸体和弥漫的血色，是一个冰冷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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