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记住了

第二天一早，刘天是被渴醒的。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坐起来，只觉得喉咙里干得要冒火。郭兴邦已经醒了，正坐在炕沿上发呆。宿醉的后劲不小，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院子里，徐春林的二叔徐广田正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二叔，早啊。”刘天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晃晃悠悠地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就往嘴里灌。

“醒了？”徐广田吐出一口烟圈，“昨儿喝得不少，头疼不？”

“疼，跟要裂开似的。”刘天灌完水，总算活过来点，“二叔，昨晚我……没说啥胡话吧？”他对自己抱着张大强哭的事，还留着点模糊的印象。

徐广田乐了：“没说胡话，就是抱着张大哥喊亲爷，把大伙儿都给整不会了。”

刘天一张脸顿时臊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院子门口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吵闹声。

“吴奶奶！吴奶奶！我来啦！”一个清脆又响亮的女声传来，紧接着，一个梳着两条长辫子、穿着红棉袄的姑娘旋风似的冲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不点，一男一女，正是金玉和满堂。

为首的姑娘正是吴婶子邻居家的孩子，徐凤。

吴婶子从东屋掀开门帘出来，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你这丫头，咋咋唬唬的，一大清早嚷嚷啥！”吴婶子教训道，“小点声！春林的对象来了，别没规矩！”

“春林哥的对象来了？”徐凤眼睛一亮，非但没收敛，反而更兴奋了。她一眼就看到了刚从西屋出来的李泽，立刻热情地扑了过去。

“泽哥！你回来啦！”

李泽点了下头。“嗯，回来了。”

他指了指旁边一脸尴尬的刘天和郭兴邦，对徐凤说：“这是从万业来的刘叔和郭哥，这次多亏了他们帮忙。”

徐凤大大方方地冲两人笑了笑：“刘叔好！郭哥好！”

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地往东屋里钻：“我去看看我嫂子！”

东屋里，关兰和关梅刚洗漱完，正坐在炕上。徐凤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一眼就锁定了脸皮最薄、最紧张的关兰。

“姐！”徐凤几步就蹿到炕边，一把拉住关兰的手，嗓门洪亮，“你长得真好看，比年画里的姑娘还俊！”

满屋子的人都乐了。

关兰本来就紧张，被她这么一夸，脸颊瞬间红透，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吴婶子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就是嘴甜。”

徐家二婶也跟着笑：“小人不大，还挺场面。”

李泽跟着进了屋，把咋呼的徐凤和跟着她看热闹的金玉满堂都给拎了出来。

“行了，别在这儿闹了，去西屋待着去。”他把几个孩子打发到西屋，“郭哥刚醒，你们陪他聊聊天。”

他又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糖塞给徐凤：“分给弟弟妹妹吃。”

西屋里，几个孩子围着郭兴邦，叽叽喳喳地吃着糖。金玉满堂是双胞胎，胆子小，躲在徐凤身后。倒是另一个一直安安静静跟在后头的小姑娘，主动给郭兴邦递了块糖。

“郭哥，吃糖。”

这姑娘是李泽的亲妹妹，李小玉。她不像徐凤那么活泛，但眉眼清秀，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子沉稳懂事。

金玉小声对徐凤说：“凤姐，我晚上想跟林子哥睡。”

徐春林的弟弟徐林正好从外面进来，听见了，一口答应：“行啊！晚上咱俩睡一头！”

孩子们的世界简单又热闹。

东屋里，大人们则在商量正事。

“我看，就让天子他们多留一天。”张大强磕了磕烟袋锅，“来都来了，带他们去庆安街上逛逛，也算没白跑一趟。”

徐广田也点头：“对，是这个理。咱们这儿也没啥好招待的，就领着转转。”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接着就是商量晚上怎么住。地方不大，人却不少。

最后吴婶子拍了板：“刘天、小郭跟小泽睡西屋，那炕大。我带着兰子睡东屋里间。春林，你跟你二叔，就睡外间的炕。”

安排得明明白白。

李泽心里惦记着另一件事。张大叔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该给他买点补品。可他身上带的钱都买了彩礼，剩下的不多了。

他想了想，找到了正在院里劈柴的徐龙。徐龙是徐春林的堂兄，在林场上班，手头比屯里大部分人都宽裕。

“龙哥，跟你商量个事。”李泽走到他身边。

“啥事？说。”徐龙停下手里的活。

“手头方便不？先借我五十块钱。”李泽开门见山。

徐龙愣了一下，随即爽快地从兜里掏出一卷钱，数了五张十块的递给他。“拿着。啥时候有啥时候还，不急。”

“谢了，龙哥。”李泽把钱收好，郑重承诺，“等我那张貂皮出手了，就还你六十。回头我去市里，顺便帮你给郭舅带份礼。”

这个郭舅是徐龙媳妇那边的亲戚，在供销社有点门路，徐龙一直想走动走动。

“行！那哥就不跟你客气了！”徐龙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晚上，吴婶子拉着关兰进了东屋里间。

炕上已经铺好了崭新的被褥，大红色的被面，看着就喜庆。

“孩子，别拘束，就当这儿是自己家。”吴婶子把关兰按在炕上坐下，给她掖了掖被角。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开始聊起了家常。

“在万业那边，平时都干些啥农活啊？”

“插秧、割稻、喂猪……都干的。”关兰小声回答，在吴婶子温和的注视下，渐渐没那么紧张了。

“好，好，都是勤快孩子。”吴婶子越看越满意。

另一头，东屋外间的炕上，徐春林跟他二叔徐广田也并排躺下了。

“春林啊。”徐广田点了根烟。

“哎，二叔。”

“有对象了，人就得稳重点，别再跟以前似的毛毛躁躁的。”徐广田吐出一口烟，“你看人家小泽，年纪跟你差不多，办事多‘场面’，多周全。以后多跟他学着点，亏不了你。”

徐春林听着，心里热乎乎的。

他想起关兰那声“妈”，想起李泽给他准备的那些厚礼，想起屋里所有人的笑脸。

这一切，都离不开泽哥。

徐春林翻了个身，对着墙壁，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二叔，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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