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还是你心细

从马六手里接过空酒壶，李泽顺手从自己带来的东西里，又掏出一张处理好的兔皮递了过去。

“六哥，这张皮子你先拿着，天冷了，做个手闷子或者垫在褥子底下都行。”

这兔皮是李泽早就准备好的，皮板硝制得柔软，毛色也光亮。

马六看着那张兔皮，又看了看李泽，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

“兄弟，你这……这可使不得！你给了信儿，又送烟送酒，我哪能再要你的东西！”

“拿着！”李泽把兔皮硬塞到他怀里，“这是跑山的规矩，也是兄弟的情分。那张貂皮等开春出手了，换了钱，我再给你送过来。”

他拎了拎手里的空酒壶，笑了笑。

“这壶我先拿走了，下次过来，给你装满了再送回来。”

说完，李泽不再多言，冲徐龙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身走出了地窨子。

马六抱着那张温软的兔皮，追到门口，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回到地窨子里，马六把那两条大前门、两瓶老白干、一包槽子糕和一张兔皮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他独自一人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

李泽这三番两次地送东西，又是许诺分钱，莫不是看他马六孤身一人，可怜他？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给掐灭了。

不对。

李泽那孩子，办事敞亮，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子尊重，不是那种会瞧不起人的人。

他这是真拿自己当哥哥，当朋友。

想到这儿，马六心里那点别扭劲儿瞬间就散了，只剩下滚烫的暖意。他拿起那张兔皮，摸了又摸，心里踏实了。

下了山，李泽和徐龙回到卡车上。

徐龙发动车子的时候，忍不住开口：“泽哥，你这事办得……真叫人服气。”

李泽笑了笑，没接话。

车子没有直接开回屯子，而是又在镇上的供销社门口停下了。刘光敏小卖店门口墙根下，那几个晒太阳的老头还在。

李泽跳下车，从兜里掏出烟，给几个老人一人散了一根。

“几位大爷，抽根烟。”

“哟，小泽啊。”一个老人接过烟，别在耳朵上。

李泽帮他们点上火，自己也点了一根，蹲在墙根下，跟他们一块儿晒太阳。

“前阵子，我听人说，我拿枪吓唬李三家那小子的事，传得挺邪乎。”李泽吸了口烟，慢悠悠地开了口。

几个老人对视一眼，没做声。

“我跟几位大爷说道说道这里头的原委。”李泽把烟灰磕在地上，“那天眼瞅着天就黑了，那小子还在山里头晃悠，喊他他也不下山。我那是真急了，怕他个半大孩子冻死饿死在山里头。朝天放枪，就是想把他吓唬回来。这要真出了事，可是一条人命啊。”

他顿了顿，接着说：“外面传我故意欺负小孩，这事，几位大爷都是明事理的人，得空了，帮我跟大伙儿解释解释。我李泽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浑人。”

这话一说完，刚才接烟的老人一拍大腿。

“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们就说嘛，你这孩子不是那样的！”

“对对对，是我们误会了，以后保证不乱传了！”

“那李三家的也真是，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出来说道说道，差点冤枉了好人！”

几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这桩谣言，算是彻底澄清了。

李泽开着车回到吴婶子家，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屋里一阵吵吵嚷嚷，透着股焦急。

“这可咋整！”

“要不让春林去一趟？”

“他不行，他没去过那条路！”

李泽和徐龙推门进去，屋里站满了人，徐广田、张大强都在，一个个愁眉苦脸。

“咋了这是？”李泽问。

吴婶子看见他，急忙说：“哎哟小泽你可回来了！出事了！刚才刘周全托人捎信儿回来，说他那辆卡车在半道上水箱爆了，趴窝了！”

刘周全就是昨晚送刘天他们来的司机。

徐广田接着说：“他让咱们给送个维修的零件过去，可那地方偏，路不好走。”

一家人正商量着让谁去，徐龙站了出来。

“二叔，我去吧！那条路我前年跟人跑山走过，我熟！”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徐龙拿上零件，急匆匆地就走了。

这点小插曲没影响中午的饭局。

为了招待刘天和郭兴邦，吴婶子和徐春林的二婶拿出了看家本领，整治了一桌极其丰盛的午宴。

足足十个菜，把炕桌摆得满满当当。

鲶鱼炖茄子，酱焖泥鳅，小鸡炖蘑菇，大块的红烧肉，还有早上说好的乱炖肥兔子，配上几样爽口的咸菜，香气把整个屋子都给占满了。

刘天早就馋得不行了，他夹起一条酱色的泥鳅，一口嗦进嘴里，眼睛都亮了。

“香！太香了！”他含糊不清地称赞，“二婶您这手艺，绝了！比我们万业那边的做法还香，一点土腥味都没有！”

郭兴邦也尝了一口，确实鲜美无比。

“都别客气，吃！喝！”张大强举起酒杯。

徐广田也满上酒：“来，小郭，今天咱爷俩好好喝点！”

宴席上，气氛热烈到了极点。刘天、张大强、徐广田这几个酒量好的，推杯换盏，喝得面红耳赤。就连一开始还拘谨的徐龙，回来后也被拉上了酒桌，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

这一顿酒，从中午一直喝到了下午四点多。

最后，除了滴酒不沾的李泽和浅尝辄止的郭兴邦，桌上的男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醉倒在了炕上，呼噜声此起彼伏。

吴婶子看着这横七竖八的一片，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这些老爷们，一沾上酒就没数。”

男人们醉倒后，屋里总算清静下来。

徐春林的二婶把灶台收拾干净，擦了擦手，坐到炕沿边，把关兰也拉了过来。

“闺女，这几天住得还习惯不？”

关兰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就好。”二婶笑着，又问，“你觉得……春林那孩子咋样？”

关兰的脸更红了，头都快埋到胸口，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回了一句：“春林哥……人挺好的。”

“好就行！”二婶一听这话，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等过年前后，我去你们万业，跟你爸妈见个面，咱们把这亲事，再好好敲定敲定！”

关兰低着头，轻轻地点了点头。

晚上，李泽帮着吴婶子收拾完，把她拉到一旁商量。

“婶子，明天天哥他们就要走了，咱们得给人家准备点回礼。”

“那肯定的。”吴婶子早就想好了，“咱家那半扇野猪肉给他们装上，还有那条狍子腿。再包上点熊油，这玩意儿金贵，外面买不着，都是咱们这儿的特产。”

李泽点点头，补充道：“再给郭哥拿两双棉鞋吧，我看他穿那鞋单薄，咱们这山里天冷，他扛不住。”

“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吴婶子一拍大腿，“还是你心细！行，我这就去柜子里拿，都是新做的，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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