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回家
“咚、咚、咚。”
叩门声不紧不慢,却像重锤,次次砸在张思齐紧绷的神经上。他深吸一口气,脸上肌肉扯动,硬是挤出一个混杂着“惊喜”与“担忧”的复杂表情,猛地拉开了大门。
秋夜的寒气扑面而来。门外,鹿灵被鹿渊搀扶着,单薄得像一张纸,脸色在昏黄的灯笼光下越发蜡黄。
“灵…灵儿?!内弟?这位姑娘?你们怎么来了?!”张思齐声音扬高,侧身急忙往里让,“快!快请进!外面风大,进屋暖暖!”
鹿灵却轻轻挣脱弟弟的手,走入院落,缓步走到石凳旁坐下。“就在这说。”
张思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强笑道:“这怎么行?秋夜风凉,你等着,我去取披风!”他不由分说,转身冲回屋内,很快捧着一件厚实的披风出来,近乎强硬地裹在鹿灵肩上,仔细系好带子。
鹿灵没有挣扎,任由他动作。系好带子,他稍退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鹿灵缓缓抬起眼,那双死寂的眼睛直直望进他试图掩饰的眼眸深处。 “张思齐。” “当年在九乡河边,你把我带回家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
张思齐脸上的关切笑容微微一滞,本能地想要用惯常的深情套路搪塞时,鹿灵却没给他思考时间,再次追问道:“什么样子?!”
张思齐脑子快速回忆,他再次确定当时在河边没有任何人后,镇定道:“就……就是个人啊!还能是什么样子?!”
鹿灵没有反驳,她缓缓抬起手,指向站在她身侧的鹿渊,继续问道: “五日前,你第一次见我弟弟时……他是什么样子?”
张思齐被她这跳跃的问题弄得一愣,完全摸不清她的意图,心中警铃大作,只能更加谨慎地斟酌措辞:“灵儿,你……你这是何意?”他试图挤出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
“回答我。”鹿灵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张思齐咽了口唾沫,目光躲闪地瞥了一眼鹿渊,快速斟酌道:“内弟……内弟自然是丰神玉秀,姿容出众……只是那日,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他自认为这个回答滴水不漏,既夸赞了对方,又暗示了对方当时的“失礼”。
然而,听到他这个回答,鹿灵的脸上,极其缓慢地绽开了一个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笑声干涩、沙哑。
“呵呵……哈哈哈……”她笑着,肩膀微微颤抖,眼泪却开始大颗大颗地滚落,她猛地止住笑,抬起泪眼,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清醒光芒,死死钉住脸色开始发白的张思齐: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描述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甚至当时还对你充满敌意的人,都能说出‘丰神玉秀’、‘情绪激动’这样的细节?” “而描述你口口声声说深爱着的、从河边带回去生死不明的我时,你的回答,却只有干巴巴的一句‘就是个人啊’?!”
张思齐面色瞬变,漏洞!一个他万万没想到的、如此致命的逻辑漏洞!就发生在他急于自辩的瞬间!
是啊……正常人描述一个人的样子,即便记不清衣着,也会下意识的形容相貌,状态和感觉等,怎么会反复强调一个最基本的属性——“是人”?
除非……他当时看到的,根本就不是“人”!所以他潜意识里最强烈的念头,就是拼命掩盖和否认这一点,才会本能地、强调性地吐出那句“就是个人啊”!
鹿渊也彻底明白了过来,气得浑身发抖,看向张思齐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恶心。
“不…不是!灵儿,我的意思是……我不管你到底……到底是什么……我当时眼里看到的就只有你!一个需要我救助的人!对!就是这样!”他越说越急,语无伦次。
随即他猛地抓住鹿灵的手,用力握着,仿佛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真诚”,声音带着哭腔:“不论你是什么,你都是我的妻子!是我张思齐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灵儿,你要信我!”
鹿灵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经让她觉得温暖有力,此刻却只觉得冰冷黏腻。她看着他因为恐慌而扭曲的、试图深情的脸,看着他额角渗出的冷汗,听着他苍白混乱的辩解。
她忽然觉得很累,累得连一丝情绪都提不起来了。
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紧握中抽了出来,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张思齐。” 她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你真的爱我吗?”
空气瞬间凝固。
张思齐几乎是本能地启动了最高段的防御。脸上迅速泛起一种极度无奈又饱含深情的苦笑,声音沉痛,带着被误解的委屈:“灵儿……你……我若是不在意你,何苦为你筹划这一切?何苦看你缠绵病榻就心急如焚?何苦拼了命地想在这吃人的金陵城站稳脚跟,不就是想给你一个无人敢欺的依靠吗?”他语气激动,眼眶甚至微微发红,“你可知你不在这几日,我是如何度日如年?我……”
“为我?”鹿灵又笑了,“我的血,”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冰冷的庭院里,“好喝吗?” “用它换来的官位,坐着可安稳?” “这宅子的一砖一瓦,可曾夜半时分,渗出血来叫你心惊?”
张思齐的表演戛然而止。他瞳孔剧烈收缩,脸上的悲情瞬间冻结,闪过一丝难以遏制的惊恐。他强自镇定:“灵儿,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尽说些胡话?是不是病得厉害,魇着了?还是……”他目光锐利地扫向白未晞和鹿渊,意有所指,“还是听了什么居心叵测之人的挑唆?你要知道这里的一切,皆是……”
“是什么?”鹿灵轻声反问,嘴角扬着,“是你在码头扛大包挣来的?还是你寒窗苦读考来的?”
“你住口!”张思齐终于绷不住了,脸色煞白,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尖利得破了音,那是被撕开所有伪装后最赤裸的恐惧和羞恼!“鹿灵!你疯了!你简直是失心疯了!”
“你看,”她环视着这座雕梁画栋、在秋夜灯笼下显得格外富丽堂皇的宅院,目光所及,仿佛每一寸繁华都在嗤嗤地冒着血泡。“这院子多好看啊,都是我一口一口,喂出来的。”
她笑着,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不是悲伤,而是彻悟后的荒诞与虚无。
“白姑娘说的对……”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
张思齐被她这似哭似笑、彻底崩溃又极度清醒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鹿灵止住了笑,也止住了泪。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看向鹿渊和白未晞,疲惫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小渊,我们走吧。” “我想回邙山了……我想回家了……”
鹿渊红着眼圈,重重应了一声,紧紧搀住姐姐。
就在他们转身欲走的刹那——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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