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萧剑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三人走向别苑内一间更为僻静、几乎无人使用的内书房。
他仔细关好门窗，甚至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确认无人窥探后，才转过身面对三人。
屋内烛火摇曳，将四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气氛变得异常凝重。
“此处应当安全了。”萧剑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三人，“尔泰说得对，我此行，确非仅为寻回家父遗物那么简单。我对小燕子的关注，也远超寻常。”
烛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动，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揭开一个沉重的秘密:
“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大约十九年前，江南有一位姓萧的大侠，惩恶扬善，深得民心。他有一位貌美心善的妻子，一双年幼的儿女，家庭和睦美满。”
萧剑的声音低沉而遥远，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那位萧大侠因路见不平，杀了在当地作恶多端、欺男霸女的巡抚之子玛璜，从而惹下滔天大祸。”
“玛璜虽死有余辜，但其父玛钰时任浙江巡抚，权势熏天。他岂肯善罢甘休？为了给儿子报仇，更为了掩盖其子恶行，玛钰竟罗织罪名，诬陷萧大侠为当时朝廷正在严剿的‘青龙帮’乱党首领！称其杀玛璜是为了挑起事端，图谋不轨！”
尔康、尔泰和班杰明屏息凝神，心中已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真是天大的冤枉！”萧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痛楚与愤懑，“那萧大侠与青龙帮毫无瓜葛，一生行侠仗义，怎会与乱党扯上关系？然而，玛钰一手遮天，伪造证据，买通证人，竟将这天大的罪名硬生生扣实了！朝廷震怒，下旨严办。”
他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发白：“壬戌年，十月十七日…那一天，杭州城秋风萧瑟。萧大侠被押赴刑场，斩首示众…其家产抄没，妻离子散…”
听到“斩首示众”、“妻离子散”，尔康和尔泰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那萧大侠的妻子，”萧剑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一位柔弱却刚烈的女子，丈夫蒙冤而死，她岂能独活？她散尽家中仅剩的细软，四处奔走，哭诉于各级衙门，甚至想冒死进京告御状…然而，玛钰一手遮天，各级官员避之如蛇蝎，无人敢接她的状纸，无人敢听她的冤情…”
萧剑的眼中仿佛燃起了冰冷的火焰，那是积攒了十九年的恨意：“走投无路，悲愤交加…在一个寒冷的雨夜，她…她回到了已被查封、一片狼藉的萧家故居…点燃了一把火…”
尔康和尔泰倒吸一口凉气，连班杰明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就在那场大火中…绝望自裁…以最惨烈的方式，向这不公的世道发出了最后的控诉…”萧剑的声音颤抖着，几乎难以继续，“烈火焚身之痛…或许也比不上她心中的万分之一的绝望…”
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三人苍白而震惊的脸。这个故事的惨烈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然而…”萧剑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或许是天见犹怜…在混乱之中，萧家那位忠心的老仆，拼死从火场里…抢出了两个吓呆了的孩子…
“最终，在一次极其危险的围追堵截中，老仆不得不做出艰难的决定…他带着年长些的孩子引开了大部分追兵…而将那个年仅周岁、受了惊吓、啼哭不止的女孩…托付给了一位他信得过的、与萧家有些渊源的江湖朋友…只希望她能远离这一切仇杀，哪怕平凡甚至卑微，只要能活下去…”
萧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与绝望后的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他顿了顿，眼中那丝微光骤然熄灭，被更深的痛苦和遗憾所取代，声音变得更加艰涩：“可是…天不遂人愿…或许是萧家的苦难还未到头…就在老仆带着大孩子辗转逃亡，勉强摆脱追兵，试图回去寻找女婴的下落时…却得到了一个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
他的拳头再次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位收留女婴的江湖朋友…竟在托付之后不久，便因旧伤复发，骤然离世…而他家中也遭了贼，一片混乱…”
萧剑闭上眼，仿佛不忍说出那个最残酷的结果：“那个被老仆拼尽全力从火场救出来的女婴…也就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什么？！” 尔康和尔泰同时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失落！刚刚还为女婴可能存活而感到一丝庆幸的心，瞬间又被抛入了冰窖！
竟然…竟然是这样？！经历了父母惨死、家破人亡、火场逃生之后，最终的结局竟然是兄妹失散，妹妹生死不明？！
这个故事，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曲折，还要悲惨！
萧剑睁开眼，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楚和十九年来无法消弭的遗憾与自责：“是的…这个大孩子…就是我…十九年了…我循着老仆留下的唯一线索，走遍大江南北，不断地寻找…寻找任何可能关于妹妹的蛛丝马迹…我加入过各种势力，查过无数档案，追踪过所有可能与当年之事有关联的人…我从未放弃过希望，但也…一次次失望…”
“直到…”萧剑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回廊下那个鲜活的身影，他的声音里终于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直到我在德州，看到小燕子…她的年纪…她的样貌…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像极了我的母亲…让我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
就是那个他寻找了十九年的、失散的妹妹！
虽然萧剑依旧没有直接说出那个名字，但他的眼神、他语气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感，已经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尔康和尔泰彻底明白了。之前所有的疑虑、猜测、甚至尔泰那点微妙的醋意，在此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巨大的震撼和汹涌澎湃的同情。他们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少年，背负着血海深仇和寻亲重任，在茫茫人海中孤独地跋涉了十九年…
“萧剑！那老伯当时可有给你妹妹留下什么证明身份的物件？”班杰明开口说道，他的蓝色眼睛里充满了关切，试图找到一个更确凿的确认方式。
萧剑摇了摇头，眼中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声音哽咽着说道：“当时整日东躲西藏…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哪里还有什么物件能留下…老伯只来得及告诉我…告诉我妹妹的右肩后下方，靠近肩胛骨的位置…有一个天生的红色胎记…”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那个形状：“那胎记…不大…但形状很特别…像极了一只…展翅欲飞的燕子…”
“燕子胎记？！”
尔康和尔泰几乎同时失声惊呼！两人猛地对视一眼，脸上瞬间写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小燕子！右肩后下方！红色燕子形状的胎记！
这个特征，他们太熟悉了！紫薇和令妃娘娘还曾打趣过，说怪不得她叫小燕子，连胎记都是燕子形状的！这几乎是宫里几个亲近的人都知道的、属于小燕子的一个可爱的小秘密！
原来…那根本不是巧合！那是血脉的印记！是身世的证明！
一切都对上了！年纪、 眼睛像母亲、再加上这个独一无二的胎记！
小燕子，就是萧剑寻找了十九年的亲妹妹！就是那位被冤杀的萧大侠和刚烈自焚的萧夫人的遗孤！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尔康和尔泰脑海中炸开，让他们浑身一震，巨大的震惊、狂喜、心痛、愤怒…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小燕子…她…”尔泰激动得一把抓住尔康的手臂，伤口被牵扯到也浑然不觉，声音都在发抖，“哥！是她！真的是她！”
尔康也激动得难以自持，重重点头，看向萧剑的眼神充满了无比的确信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萧兄！是她！绝对是她！小燕子的右肩后，确实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燕子胎记！我们…我们都知道！”
这一次，是无比确凿的证据！不再是猜测和感觉！
萧剑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尔康和尔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等了十九年、盼了十九年、找了十九年的答案，竟然就在这一刻，以这样一种方式，如此突然又确凿地呈现在他面前！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有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眶瞬间通红，一层水光迅速弥漫开来，模糊了他的视线。十九年的风霜雨雪，十九年的孤寂追寻，无数次的希望与失望…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结果！
他的妹妹…真的还活着…而且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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