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无法填补的空洞与遗憾

内室的门帘在这时被一只纤细颤抖的手轻轻掀开。

小燕子站在那儿。

她只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几乎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总是灵动闪亮、盛满笑意的大眼睛，此刻红肿得像桃子，里面空茫茫的，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一种被巨大痛苦冲刷后的麻木与钝痛。她似乎是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自己摸索着走了出来，身子微微摇晃，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的出现，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小燕子！”紫薇和晴儿立刻惊呼着冲上前，一左一右想要扶住她。

尔泰的心猛地揪紧，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又怕惊扰到她般硬生生停住。尔康和班杰明也瞬间绷紧了神经，担忧地望过来。

萧剑更是猛地转身，看到妹妹这般模样，眼中瞬间涌上滔天的心疼，他几乎是瞬移般来到她面前，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小燕子，你怎么起来了？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

小燕子却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问话，也没有看到他们脸上的焦急与担忧。她的目光空洞地掠过众人，最后，缓缓地、缓缓地落在了传旨太监手中那尚未收起的、明黄色的圣旨上。

那抹亮眼的明黄，像一道刺目的光，瞬间刺穿了她混沌的意识。

一些碎片般的字眼不受控制地涌入她空白的大脑——“玛钰……处决……昭雪……追封……”

昨夜那撕心裂肺的疼痛、那颠覆一切的真相、皇阿玛沉痛的话语、哥哥的出现……所有的一切，如同潮水般轰然回流，狠狠撞击在她脆弱不堪的心房上。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苍白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般地汹涌而出，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地、疯狂地往下掉，瞬间就打湿了她素白的衣襟。

她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哥哥，看到了那明黄的圣旨，她明白了。

一切都真的发生了。不是噩梦。

她的爹娘…真的含冤而死十几年了。  现在，仇人要被法办了。  爹娘…被追封了。

可是…然后呢？

她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避开了紫薇和晴儿伸过来的手，空洞的眼神里骤然迸发出一种极致的、无法形容的痛苦和茫然。

那是一种找不到出口的悲恸，一种即便仇人身死、父母哀荣加身，也永远无法弥补的巨大失落和绝望。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若游丝的声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所…以呢…？”

她看着萧剑，看着那圣旨，眼泪流得更凶，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最锋利的针，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他死了…我爹我娘…就能活过来吗？”

这句话问得无比天真，却又无比残忍。它道尽了一切昭雪和追封背后，那份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和遗憾。

说完，她像是被自己这句话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后倒去。

“小燕子！”

“妹妹！”

众人惊骇的呼喊声中，离她最近的萧剑和尔泰同时抢上前去，在她摔倒在地之前，险险地接住了那具轻飘飘、冰冷得吓人的身躯。

她再次昏了过去，仿佛唯有这样，才能逃避那足以将她彻底吞噬的巨大悲恸。

厅内瞬间乱作一团！

“小燕子！”

“妹妹！”

惊呼声撕心裂肺。萧剑和尔泰的手臂同时承受住那骤然跌落的分量，轻得让人心慌，冰得让人骇然。小燕子双目紧闭，脸色白得透明，毫无生气地瘫软下去，仿佛一朵被狂风骤雨彻底打蔫的花。

“传太医！快传太医！”尔康反应最快，对着外面厉声吼道，声音都变了调。班杰明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亲自去寻随行的太医。

紫薇和晴儿吓得魂飞魄散，扑到近前，手指颤抖着却不敢轻易移动她。晴儿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紫薇则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生怕添乱。

萧剑一把将小燕子打横抱起，手臂稳如磐石，心却慌得像要跳出胸腔。他快步将她抱回内室的床榻上，动作轻缓得如同放置最珍贵的瓷器。尔泰紧跟在一旁，脸色比小燕子好不到哪里去，想要帮忙却不知从何下手，只能焦灼万分地看着。

太医提着药箱，几乎是被班杰明拖着飞奔而来，气息不匀。他不敢怠慢，立刻上前诊脉，翻看眼皮，眉头越皱越紧。

“太医，怎么样？”萧剑的声音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太医收回手，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格格这是……悲恸过度，心神耗竭，五内郁结，加之此前情绪大起大落，身子本就虚弱，一时气急攻心，才致昏厥。需得静养，万万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老夫这就开一副安神定惊、疏肝解郁的方子，先喂公主服下，若能安睡，便是最好。”

“有劳太医！”尔康立刻应道，示意下人去随太医取药煎药。

内室里再次陷入一种极度压抑的寂静。药很快煎好送来，紫薇小心翼翼地扶起小燕子，晴儿颤抖着手，一点点将温热的药汁喂进去。小燕子似乎还有一丝模糊的意识，本能地吞咽着，眉头却依旧痛苦地蹙着。

喂完药，众人皆屏息凝神地守着。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每一息都像是在煎熬。

终于，或许是药力发挥了作用，小燕子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了一些，虽然依旧不安稳，但总算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睡眠，不再有惊醒的迹象。

所有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却无人敢离开。

萧剑重新站回那个守护的位置，目光死死锁着妹妹苍白的睡颜，那双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皇上的圣旨带来了公正的承诺，却无法立刻抚平妹妹身心所受的创伤。他方才立下的“不让她再难过”的誓言，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艰难。

尔泰颓然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耸动。尔康拍了拍弟弟的背，自己的脸色也沉重无比。班杰明靠在墙边，默默祈祷。

紫薇和晴儿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紫薇轻声对萧剑道：“萧大哥，你去歇一会儿吧，这里由我和晴儿守着。”  萧剑却像是没有听见，一动不动，只是摇了摇头。

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他们能做的，唯有守候。在这片被哀伤笼罩的济南别苑里，等待着她再次醒来，等待时间这剂慢性的良药，去一点点愈合那血淋淋的伤口。

而那道明黄的圣旨，此刻正安静地放在外间的桌案上，它代表着过去的终结，却也预示着，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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